4/29/2005

舊文重貼:《低保真》評論初稿

恐龍的沉默抵禦——讀《低保真》


2004年11月初,立法會選舉餘波已定,西九的熱鍋尚未炸開,陳滅的第二本詩集《低保真》悄悄出版,靜靜在牛棚書展的幾個攤位上初見日光。

1.並不安靜的沉默

我們的城市,似乎總是太吵,一如所有城市;在聲音雜生處,人們份外容易嚮往無聲。陳滅的詩集封面是一張黑膠唱片,「低保真」是音響名詞,作為青年學者的陳滅(我通常叫他陳智德先生)總被形容為安靜——沉默。我並不懂得音樂,但在陳滅作品的脈絡中談論與「聲音」相涉的事情時,我相信「安靜」和「沉默」是必須被分別開來的東西,尤其因為:它們看起來都與無聲相近而與雜音相反,因此容易被混為一談。其實,安靜與沉默都一直在場,它們就在雜音的裡面。

現代都市其實從不缺乏想像「安靜」的話語,這些話語承接著昔日的田園/牧歌/避世夢但如今某些地方迥然有別。「鬧市中的一點寧靜」,它現在可以是書店、coffee shop的宣傳句子,也可以是,只為炒賣的樓盤廣告。任何充滿雜音的都市裡,都有大量單位供應、銷售「安靜」:香薰、瑜伽、spa、旅遊、流行曲鋼琴演奏版……一切甜美安暢,令人覺得隔絕煩囂——這種隔絕感保證著主體身處其中時的休憩感,而恰恰也是這種「安靜」的隔絕假象,支撐著它的對立面——令人難以忍受的城市生活,那些被操控與被壓抑的痛苦。是以我們到東南亞浸夠spa就可以再做一年行屍走肉,做完瑜伽的柔軟體操,推門出去又兼飾馴服的下屬和尖刻的上司。「安靜」強調隔絕,它指向休憩和酣睡,目的是讓不堪忍受的一切繼續,它是一個成熟的志在巧取豪奪的機器所必須附帶的一部份,它就是那機器的潤滑油——並且,它異常容易被消費文化吸納,有著始終令人難以拒絕的外貌。

相反,試將「沉默」置入商業宣傳句子中「安靜」話語的位置,應可將商業味道驅散大半:設若有一個樓盤廣告說「為你提供鬧市中沉默的居所」……陳滅的樓盤是這樣的:「這就是了我淡青色的家/我那唱機一樣孤僻的家」(〈Lo-fi〉)。陳滅與香薰、瑜伽、樓盤廣告等等極端相反。陳滅所反覆書寫的「沉默」是隱身的,它並不浮形於消費文化,兩者的關係一如〈墳前地〉裡所描繪的:「暮色中隱匿的事物現形,城市在極目遠處抽搐地笑」。陳滅對消費文化的厭惡毋庸置疑,但我們不可忽略〈強迫性購物症〉裡出人意表的態度:當患有強迫性購物症的瘋狂主體,在商場的人潮行列中處於徹底的孤立狀態,詩人在結尾重覆「虧空了世界還要向世界追討」,使我們最後開始相信,世界的確對這些最象徵著世界的病態的主體,有所虧欠。換言之,詩人深刻的觀察與思考,對於執著的邊緣者之同情,令他將與自己最極端相反的人,納入自己所在的對抗世界的行列。

至關重要的是,相對於上述馴服的「安靜」,「沉默」則暗示巨大的破壞、爆發、反抗。陳滅編有鄧阿藍詩集《一首低沉的民歌》,《低保真》也收有寫給阿藍的(看不見的生長)。看看陳滅的「低沉」:「或者可以放下疑慮/儘管引擎的聲音比一切低沉,並沒有說出/它暗中的沮喪,抑制毀滅的憤怒/可以想像成巨大的搖滾/從過去歌吟至今。我會先你下車/我們各自從不同視窗看見的風景/在它們逐漸被我們改變之前,會先改變我們/流放的路徑」。顯然,「沉默」不是「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別人」,而是「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魯迅《野草.題詞》裡燒盡一切的野火。

是以,陳智德先生在我心目中,始終是一條作為青年學者的恐龍,猛烈搖頭噴著怒火焚燒各大地產商的高廈,因為它們所佔的土地係拆毀舊物而得。這個形容意在表明本文作者無意複製陳滅詩作的氣質與氛圍,然而此形容始終不能取消陳滅作品中沉默的重量。

2.抵禦而不是隔絕

一般認為,沉默是一種固步自封的姿態,但陳滅的詩作揭示了另一維度。沉默指向發聲的需要:沉默者的視野之內存在著令之企欲或壓抑發聲的對象,因此是充滿矛盾與衝突的場所;相反,無需說話、圓滿自足的安靜,才是真正的封閉。因此,沉默從來不意味隔絕。因此,我們在《低保真》中,借助沉默者的視界,看到相反、衝突的事物互相牽引、挑撥。

散見於全書的牽引、挑撥的動作中,當然是多種型態的,在這裡只談三種。有一類是比較具代表性的:〈白影〉之中,將滅之白光瀕死的閃動,令「我們」的影子騷動不安、希望脫離「我們」,甚至引致一場風暴:「整座樓房從內裡開始震盪」——然而或者更致命的是白光的閃動扭轉了人與影之間的關係:是人依附著影,影的遠去就是人無可彌補的殘缺。瀕死狀態卻有爆發性的能量被牽引出來(這裡的「牽引」具有現實意味因為我相信如果白光不是瀕死作者不會賦予白光這麼強大的力量),白光乃是一股「分離主義勢力」,挑撥著看來完整的事物內部的分裂。這種弱者對強者的反撲,在陳滅的作品中無疑是有核心意義的代表性。另一種型態可能出於我的幻覺,它比較消沉,即「熱情引發冷漠」的型態:〈Gothic〉中,唱出激越、警世言詞的歌手竭力唱下去,而他的熱情引發了觀眾的冷漠——這是我揮之不去的想法。在我所經驗的現實裡,激越、革命性的行動,有時反會引出龐大的保守而不是反抗力量,你失去了戰友而不是召喚了同志。這種令人憂傷的現象的一個潛在註腳就是,作為寫作者的我們參與社會時,總是在前進時躊躇,撤退時流連——是不是因為我們的文學訓練令我們總是看到反面?

最後要談的一種型態其實接近常識,但在本文中具有銜接意義而不可略過。〈Amk〉:「同學們都放學離去或出發去了/仍有兩三個低年級同學四處遊蕩/要與學校的幽靈遊玩。而我們在高層的走廊上/被四方的汽車圍困,如果去闖去反抗/是否就會碰見自己的靈魂?」這裡的關鍵在於斷句和節奏:「被四方的汽車圍困」與「如果去闖去反抗」之間的逗號暗示了一種直接的反應,這種反應式的直接性當然是與上行的句號參照而得。一句到尾,「被四方的汽車圍困」觸發了「去闖去反抗」,即壓倒性的力量不均,正正牽引著反抗。——但,其實,最令我感興趣的,是上引的「靈魂」——這靈魂是被「碰見」的。相對於「找到」,「碰見」暗示著隨機性,而且不禁令人想像:這靈魂平日遊離浪蕩,有著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神秘地域等待主體的降臨,把它回收到原屬地。簡單來說,在該句裡,「碰見」消解了「自己的」。

馬庫色曾在〈文化的肯定性質〉中狠狠批判過資產階級意義上的「靈魂」:「靈魂的主要功用,就是把人提升到理想的高度,並非敦促其實現理想。靈魂具有一種息事寧人的效用。」靈魂與肯定文化(confirmative culture)的聯繫在於,它們都強調普遍、永恒之價值,這些價值是超越現實的,譬如說人即使窮困,但仍然可以是幸福的,「理想的實現歸之於個體的文化教養」。「文化的含義與其說是一個美好的世界,不如說是一個高貴的世界。這個高貴世界的出現,並不需要推翻物質生活的秩序,只要借助個體靈魂的活動就行了。」同樣地,「靈魂使人變得軟弱和順從,在現實面前卑躬屈膝,這是因為,它們[現實]在根本上是無關重要的。」因此,靈魂可以成為控制大眾的國家意識型態機器,封殺對社會生存條件的真正改造。因此「碰見」對「自己的」之消解切切不可錯過:陳滅的靈魂不等同資產階級式內向的「返求諸己」,這裡的靈魂是主體感到與之血脈相連、甚至是由自身分裂開來的的無名他者,其最接近的形象,是鬼魂或者幽靈——這裡的「靈魂」,揭示主體與現實之間及各自內部的分裂。

陳滅的詩總是鬼影幢幢:〈常日維園〉裡「每個遊魂都抓住鐵欄沉默望向馬路」;〈掘路城〉裡「孩子提著燈籠/走出大廈,像他們的上一代/離散如一艘艘漂流的船/抵岸成為眾星,成為這城市/掘路邊一盞一盞黃色訊號燈」。不可遺漏的是,「提燈的孩子」的鬼魅感,恰恰是被最後一個極其日常的掘路燈意象大幅渲染而令我們有切膚之寒的。質言之,以〈垃圾城〉、〈紙幣城〉等為代表的一系列指涉香港的詩作之濃重鬼意,並不源於非現實的寓言語境,而是恰恰由極具現實意義的語境、一系列極能概括我們的城市生活的意象所帶動、催生。於焉我們可以明瞭,陳滅詩中的鬼魅,不(只)是內向式沉緬回憶的過時人物,乃是外向地關懷現實的騷動靈魂。異常明顯的證據是,陳滅對政治事件如九七、六四的反覆書寫,其執著程度在香港也屬異數(要知道香港歷年都有許多書寫這兩大事件的文學作品),以致在題寄賈樟柯電影《站台》的詩作也有鬼影一閃:「八十年代就這樣告終?(隔段)沸沸揚揚中暗藏的一點哀傷/似是水壼下鎮壓流竄的靈魂/嗚嗚聲嚷著要赴理想年代去」(〈漂流青春〉)——講八十年代的理想而不提鎮壓,則易流於美好鄉愁而近於商品消費。

「看見鬼魂」讓我們感到自己並非身處現實,但反過來說,正是在現實中看見鬼魂才有意義。「喪失現實」的體驗在精神分析學派那裡的意義是值得一再玩味的:「當我們遇到某個由於自身具有創傷性特徵而無法融入我們的符號性世界的事物時,『我們的世界開始土崩瓦解。』」(齊澤克,〈論徹底之惡及相關問題〉)符號性世界(the symbolic)的一切井然有序,不可調停的衝突被調停而一切都可以接受。儘管陳滅或者並不傾向精神分析也沒有讀過齊澤克,但上引句子難道不是驚人地概括了陳滅作品中的整體情調和思維?精神分析認為,我們的現實是由幻象(fantasy)支撐的,遮蔽著酷烈的、漂浮著創傷性碎片和不可和解的衝突之實在界(the Real)。齊澤克多次聲稱,在日常生活裡,我們任何時候都可能觸動某個瓦動現實世界的機括,看見實在界的黑暗深淵。這豈非就是〈Lo-fi〉裡的雜音?「調大聲一些再一些那老舊的擴音箱/每次重播之前總聽見新的雜音/在巨大的失真中保留了一點僅餘的原樣/逐漸蓋過原樣自以為全部的聲響」。

《低保真》裡有許多與音樂互涉的作品,因此引入了「聽」和「看」(包括我們的閱讀)之間的複雜關係。齊澤克的美妙文章〈「我用眼睛聽到了你的聲音」,或,看不見的主人〉這樣定位「聽」和「看」:「正如德里達所論證的那樣,因為這個緣故,『聽見自己在說話』是把自己體驗為活的生命的核心和基本母體,而它在凝視層面的對應——『看見自己在觀看』——明確無誤地代表著死亡。[…]叔本華認為,音樂可以重顯生命實體的驅動力,[…] 在音樂中,我們聽到了看不到的東西,即意識流之下的振蕩的生命力。不過,一旦生命實體流被中斷、停止,又該怎麼辦?這時,某個形象出現了,它代表著絕對死亡,因為死亡超越了死亡與再生、腐朽與生殖的循環。以目聽之,即是說,觀看標誌著生命終止的絕對沉默,比以耳視之要可怕得多。」死亡是陳滅作品中一個重要主題,而為了在發佈會前完成這篇文章我必須把它放棄。對於精神分析學說對陳滅作品的適用性,由於時間問題除了抄書我無法去得更遠,但我必須在此匆匆說一句:用前德里達的西方傳統哲學框架去理解陳滅作品,即使可以賦主體以自由回憶的權力,卻難免遺漏或緩和了陳滅作品中的殘缺和掙扎,即使在文學閱讀(而非社會批判)的層次上,也是一種損失。何不看看齊澤克翻新德里達對西方形而上學的批判:「聽見自己在聽」的主體正在處理「自發感染的幻覺」,排除了「看見自己在看」所象徵的自我距離;而「在場之形上學」的幻覺基礎是「以『聽見自己在聽』的模式中的『看見自己在看』」——以「體驗生命之流」的方式,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切。

也許正是陳滅互相滲透式的時空處理造成了「看到一切」的誤會。時空結構在陳滅作品中是一個非常重要又難纏的主題。筆者願意在此(突然)謹慎地指出,《低保真》裡極可能是有不止一種時空結構的,作者對過去、現在、未來的態度在各篇詩作裡時有轉變,於是《低保真》的時空結構較《單聲道》中的更難作整體而準確的概括。本文將只試圖以修辭學的角度將〈放幻燈〉與〈Gothic〉中過去、現在與未來的關係作一比較。

有言在先,〈放幻燈〉是筆者最喜歡的詩作之一。已有論者將〈放幻燈〉的時間意識詮釋為「模糊」、「孤兒及放逐者的時間意識」。本文所希望補充的是,即便在具體閱讀效果上仍然召喚著差異感,這種「模糊感」乃是由修辭上的「反覆」所造成的:「在今日延續今日/我們看著我們/在往日談論往日」,連續三個,效果強大。以〈放幻燈〉本身的詞彙來說,即是「重疊」,重疊使得詩作的具體時空複雜難辨。

同樣是描繪一種神秘幽暗的啟示經驗,〈Gothic〉則採用了截然相反的進路:「未明白的一切在一瞬間都明白過來/隨著低沉的歌聲攀過一層又一層樓梯/回到過時的八十年代去睡一覺/回到震耳的、Gothic式的八十年代去醒覺過來」。在上引詩句中,「反覆」被分置在兩個句式相近的長句中,稀釋,以致造成了「對比」的效果。如果〈放幻燈〉是把看來差異的過去與現在「重疊」,那麼在〈Gothic〉中作者則試圖把作為整體的過去「分割」,主體在分裂的過去中遭遇了迥異的實踐(沉睡vs.醒覺),其結果當然是主體本身的分裂。而值得留意的,是「當下」在〈Gothic〉中有了較前作重要的位置,因為它是「攀過一層又一層樓梯」的主體之追尋的具體起點,不像〈放幻燈〉的追尋起點彷彿一早便籠罩在不可知的時空中。「當下」與「兩個過去」鼎足而三,於是我們有了「未來」:主體在過去的醒覺,預兆著另一段經驗將要發生。〈Gothic〉時空的複雜性在於出乎意料地清晰的「分割」。至此,〈Gothic〉的時間意識就與〈放幻燈〉中的「過去把今日的虛幻都變成真實」,有了鮮明的差別。這可視為陳滅對前作中已被各論者所指出的「執著記憶鄙夷當下」的態度的,一種修正式回應。

對記憶的執著,本易於令人聯想起浪漫主義的「既視現象」(deja vu)式世界觀,也很容易與內向、沉溺等詞語聯結在一起。如果要避免把陳滅詮釋為感性懷舊詩人,「當下」和「分裂」是其中兩個不可忽略的關鍵詞。「當下」以其龐大及強調可見性的特點,與一般意義上的「現實」相通。如果不介意跳過所有精神分析的術語,齊澤克對電影《Matrix》的分析可以交代本文的意識型態考慮:《Matrix》將母體(matrix)假設為我們面對的現實之虛假性的構成因素,而暗示在「這個現實」之外還有另一個美好、真實的現實,正是這種想法把《Matrix》變成意識型態的化身;而反過來說,如果說「『那裡存在的一切都是由母體派生出來的』,不存在終極現實,只存在虛擬現實的無窮序列,這些虛擬現實相互映射」,也同樣是意識型態性的;作為一種反抗意識型態的想像性論述,齊澤克這樣標示(他的)出路:「比虛擬世界的增加更具顛覆性的,本應是現實世界的增加」,「現實最終是抵抗之物。」《低保真》所令我感到具有真正抵抗性的,便是當下現實的分裂——現實作為抵抗現實的起點,它的發現被更清晰地揭示了。

沿此我們可以格外強調陳滅經常運用的跨段技巧,即上段的句子彷彿完結,轉眼又由下段的句子補充。這容或是個常見的技巧,但在陳滅這裡它具有核心意義:它表現著作者這樣的思維——結束不是結束,開始也不是開始,每一個時間片段突然脫落、分離開來而各自運作,甚至彷彿能夠穿梭其間的敘述者/我們也分裂成陌生而充滿衝突的主體。《低保真》裡的幾乎每一首詩結尾都突然指示一個鬼魅般重新開始的意象:「意志的力量發出一束不住閃動的光/像我們的上一代隨著人群,航去如船/翻蕩去喧鬧不息,又戛然靜止/影像淡去,又漸亮/斷了氣,又活過來」(〈然後有了光〉)。這並不是一般庸俗的「開放性結尾任讀者自行詮釋」,而是作者亟欲將沉重的氛圍延續於短短30行左右的詩作之外,抵禦那種彷彿鬼片結束後大放光明的釋懷感,那種釋懷感讓讀者閤起書後又對現實如故照單全收。

《低保真》抗拒速讀,因為它抗拒著城市盲目的速度,還有常見的簡化的定心式閱讀。我曾多次希望在乘車或半睡半醒之際隨手翻翻以便完成這篇文章,結果要麼不得其門而入,要麼錯過車站。而此書的詩作不過介乎30至50行,它真的相當頑強。《低保真》的抵禦姿態比《單聲道》更為潛沉和堅執,它更加難以分解:它勻稱的結構和統一的語調包納並突現各種衝突,始終保持冷靜的氛圍而意在喚起震悚。這種震悚令人夜裡不得安眠,但指向對我們自身生活、所處的城市之,必要的反省。


(後記:理想中本文應該有三個版本,對應不同的發表場合,敬請期待者期待,現在的當然是未及深思的初稿。而由於時間倉促,本文竟連一個註譯都沒有,對從事史料考掘整理的青年學者陳智德先生來說,其罪當誅。不敢求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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