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2005

發炮是需要時間滴滴

這是好的:打一場大仗,有人支援,而且是個以一當十的人。有前輩跟我談香港的文學評論氣氛,儘管他同意評論氣氛薄弱,但始終認為文學的東西是單打獨鬥,不須支援,也許甚至不需對手。我以為不是的。文人論戰如魯迅,總是單身鋻戰,可他於無法驅除的寂寞之苦之不曾放鬆,總是叫我傷感嘆息。我以為我們見了魯迅,便知道支援的重要。

所以這是好的:打一場大仗,有人支援,而且是個以一當十的人。以下是許寶強的文章,看得出題和首尾怒氣墳膺,可主體部分只舉數據,連修辭都不用。不喜歡數據的朋友可以只選一段來看,一段已經有足夠的證據——這才是銳不可擋。that's why世貿,是令我們知曉力量。

給我支持世貿的理由!
許寶強

政府新一輪有關世貿的電視廣告,請來陳永陸先生推介世貿,指出︰「 世貿是 關於自由貿易的,貨物自由進出,做生意的機會多些,經濟自然更蓬勃……經 濟蓬勃,工 資自然會增加,找工作也較容易…… 世貿推動自由貿易,促進經濟 發展 ,我們當然要 支持!」世貿真的在「 推動自由貿易」 嗎?確實「 促進經濟發展」?倘不,看到這樣的政府廣告,身為教育工作者的「 我們」 自然十分失望;而 作為納稅人的「 我們」,更似乎沒有理由「 當然要支持」。

世貿真是關於自由貿易的嗎?

世貿不等同推動自由貿易,我在以往的文章已詳細談及,這裏只作簡要的補充總結︰
(一)世貿是不同國家的談判平台,不同國家的利益並不全然是追求自由貿易,歐美的農業保護主義便是一例;
(二)世貿是一龐大的官僚組織,與其他官僚組織一樣,有其自身的操作邏輯,需要考慮的包括自身的生存,例如向上級或重要的持分者(stakeholders)交差等等,而非僅僅依據「自由貿易」的信念;
(三)世貿的原則是一視同仁和互惠,而非經濟學嚴格意義的自由貿易;
(四)世貿組織所產生的效果並不完全是經濟學自由貿易理論推導的結果---並非人人受惠,也沒有令所有參與國家有更快的經濟增長。

聯合國加入反世貿

最後一點,也正好回應了政府宣傳廣告的第二個錯誤︰政府所謂的「自由貿易」,其實並不一定會「令經濟蓬勃」或「促進經濟發展」。有趣的是,這並非僅是「反全球化」積極參與者的看法,更同時是《聯合國人類發展計劃》(UNHumanDevelopmentProgramme)所持的觀點。
最新一期的《聯合國人類發展報告2005》(HumanDevelopmentReport2005)的第四章,系統地分析了近年國際貿易對低收入國家的負面影響,同時批評了即將在香港召開部長級會議的世界貿易組織。被認為受大國主導的聯合國,加入了近期反世貿的大合唱,公開批評同被認為受大國支配的世貿組織,使得反世貿的聲音更加多元,也更為熱鬧,令把世貿討論簡化為「自由」對「激進」的論述,更顯蒼白無力。

「 自由貿易」 促進經濟發 展?

《聯合國人類發展報告2005》(以下簡稱《報告》)首先指出,自2001年多哈回合以後,主導國際貿易的方式並沒有太大的改善︰貿易壁壘依舊,歐美的農業補貼比以往更為嚴重,與貿易有關的投資和知識產權更加重了世界的貧富差距。

自關稅貿易總協定和世貿建立以後,國際貿易愈來愈集中在北美、西歐和東亞等地區,這三個地區由1948年佔國際出口/進口貿易的62%/64%,增加至2001年的74%/77%。非洲、南亞、中東、拉美、東歐等收入較低的地區則長期無法達致「蓬勃」的貿易增長。
《報告》指出,近20年(1981至2000年)的國際貿易增長主要集中在東亞地區,特別是中、高技術產品的出口;相反,撒哈拉以南非洲(除卻南非)的對外貿易佔國際貿易的份額,在1960至2002年期間則不斷下跌至0.3%。

《報告》引用了一份對92個國家的研究指出,沒有證據支持降低進口關稅的貿易「自由化」能「促進經濟發展」。於1985-1989年至2001-03年關稅減幅較高(26%)的國家(包括印度和孟加拉),平均每年經濟增長只有1.35%;關稅減幅中等(8%)的國家,經濟年均增長則為1.60%;關稅稍有增加(2%)的國家,經濟年均增長也有1.60%。換句話說,保護主義貿易(增加進口關稅),似乎比「自由貿易」國家(降低進口關稅)更稍能「促進經濟發展」。

加重貧富差距

從另一個角度看,貿易增長也未必會令低收入工人的福利增加。危地馬拉過去10年的出口增長超過8%,其人類發展指標卻沒有什麼改善,當地最貧窮的20%人口佔全國的收入,甚至由2.7%下降至1.7%;墨西哥的市場開放也不見得能改善當地的貧窮狀況,卻明顯加劇了貧富不均;而孟加拉在1990年代大力推動養蝦的出口,產生了不少影響農地和水資源的環境問題,令當地低收入的農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事實上,在貿易急促增長的時段,世界貧富差距也在不斷擴大。1999年世界最富有的二成人口擁有全球八成收入,最貧窮的二成人口只擁有全球1%的收入,貧富差距比1960年增加了一倍(UNHu-manDevelopmentReport,1999)。而全球每日以少於二美元(約港幣16元)維生的人口,則比1980年增長了50%,到2000年達28億,差不多是世界人口的一半(WorldBankGlobalEconomicOutlook2000)。這也是在國際貿易快速增長下出現的。

為什麼世貿沒有促進經濟發展?

《報告》認為,國際貿易並沒有為低收入國家帶來好處,世貿組織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世貿設定的一些貿易條款,限制了低收入國家採取保護本土幼嫩工業的政策,而這些工業政策曾協助高收入地區的經濟增長;世貿的「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也使只擁有全球4%專利收入的欠發達地區,無法採用高收入國家曾賴以提升其生產技術的「抄襲」行徑(copying):例如美國於19世紀曾抄襲英國的專利,東亞也曾透過抄襲而發展(我們自然可以再加上16世紀以前西歐對中國、阿拉伯等地區的抄襲行徑)。這種漠視不同地區發展階段和狀而訂定的貿易條款,顯然不利於今天低收入地區的經濟發展。

桎梏發展的政策

世貿組織要負的責任,還體現於其無法令高收入國家遵守一視同仁、互惠等公平貿易原則。《報告》指出,世貿成立以後,發達國家加於低收入國家的關稅,比加於其他高收入國家的關稅高四倍(2000年數字),而發達國家加於低收入國家的關稅率當中,原材料較低,高附加值的產品則較高。在2001多哈回合之後,美國通過法例,容許每年增加70億美元的農產品補貼,同期歐盟對農產品的補貼也不斷增加,這些補貼讓發達國家長期佔有世界農業出口的三分二。更嚴重的是,補貼大部分給予大農場,導致小農戶處於極不利的競爭位置;再加上大型超市的壟斷性採購,對弱勢的小農戶構成比關稅更嚴重的貿易壁壘。此外,低收入國家的交通運輸、資訊設備,缺乏像高收入國家的大量資助(但世貿卻不認為是一種貿易補貼),因此進入世界市場的能力也相對薄弱,難與高收入國家競爭。

在服務貿易的四個範圍——跨國界服務(例如電子商貿)、海外消費(例如旅遊)、建立在地商務(例如在當地建立銀行)、短暫人員流動(例如外勞)---當中,高收入國對在別國建立商務最感興趣,而低收入國則對短暫人員流動較為關心。但放在世貿談判桌上的議程,卻往往受前者主導。這主要是由於到世貿談判,是一項絕不便宜的工作,一般低收入國只能派遣兩名專職談判代表進入世貿會場,但歐盟卻可以擁有一隊140名專職人員的談判隊伍,另加為數更多的駐外官員的協助。儘管世貿原則上採取一國一票的制度,但力量懸殊的談判游說,使大國往往能操控世貿會議的議程以至結論。

國際都會的狹隘視野

弔詭的是,自詡為國際大都會的香港,以及鼓勵學生要有國際視野的香港政府,對於聯合國這份根據詳細的統計數據而做出的報告,好像完全視而不見,仍然不斷重複「世貿=自由貿易=經濟發展」的錯誤老調,確實是令人驚訝,也讓居於號稱國際都會的「我們」感到汗顏。

當聯合國也反世貿時,政府還應製作這樣簡化,甚至是資料錯誤的廣告嗎?這樣的世貿宣傳、教育,我們是否還要支持?

許寶無敵雞精:「世貿煎釀三寶
許寶無敵天書:《資本主義不是什麼》(外貌很厚,其實平易近人,可以屙屎時睇)

11/29/2005

發炮是需要時間滴

其實我也有錯:資料出了錯誤,以致要編輯替我改,可能很煩吧——但這幾個標題真是令我耿耿於懷了好幾天。下文中橘色字是編輯所改的標題,請各位明鑑。

年輕的形式,或智海的力氣花在什麼地方(智海:慢畫人生)


我總是想起在牛棚的「三件千層糕」展覽,智海把他第一部作品〈The Writer〉拆成十幾份,每頁用透明厚膠板夾住,然後用魚絲吊起來,每塊膠板相隔30厘米左右,距離非常均勻。光是量度距離就花去了半個晚上。膠板群構成一條愈來愈高的斜線,讀者必須跟隨斜線慢慢推進,最後踏上一個石磚台頂,才能看到結尾。我視之為要求讀者在過程中自我提昇。這就是智海的典型行事風格。

不必敲打你的牆(琢磨細節 嚮往意外)

問:黎佩芬說,那件「星期日明報」徵文所設計的T恤,你因為覺得背後那個鮮黃色的牌子標籤很難看,就逐件逐件把標籤剪掉了。其實作為你的朋友,對你這種花很大的力氣去修整細節、追求完美的行為,已經屢見不鮮。你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潔癖吧。

答:我是知道的。我常覺得,美與醜之間只有很微的差別,所以必須嚴謹。花那許多力氣,我認為這是儀式,技藝,勞動。失去了這些就會有所欠缺。布朗肖的《文學空間》裡有這麼一個註釋:有人問梵高,藝術家是否需要天份,梵高說,藝術就像一個人面對四面牆:若要穿越,大力敲打必定徒勞無功,必須一點一點去敲鑿、磨蝕。這時就需要耐性。

可是生活和工作實在太匆忙了,不得不把耐性壓縮。最好的永遠在腦裡。

問:你曾在你的網頁裡,大聲疾呼「線條」的重要。這是一種怎樣的追求?

答:那是一種……不懂畫畫的人很輕易能夠做到,但熟習了繪畫的我覺得無法回頭的狀況。譬如畫人,不懂畫畫的很難把角色的樣貌畫得統一,我當初下苦功練了很久,才能把角色畫得每格一模一樣。可後來,回頭看那些不統一的人物的臉,又覺得充滿了意外的美感。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再回不到那種稚氣和笨拙。

像人物的手指的線條,有時失手,線條便會很遲鈍,但我又覺得好有趣。

問:那代表了什麼?

答:(笑)為什麼你的問題總是這麼難回答。代表了快樂。哈哈。

問:真的?——可我在想,你既汲汲於琢磨細節,但卻又嚮往意外、生疏和笨拙的美感?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對自己怎樣的要求?

答:我想我始終處於這兩種拉力之間:朝向完美的不斷修整,和生疏的美感。是想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吧。做人都是辛苦的啦。

安靜的人/暴躁的人(要求別人 堅持自己)

問:你在嚴謹的作品中迫受眾提高自己的層次,是同時對自己和受眾的要求。而這樣要求自己,會和身邊的人有很多磨擦吧。

答:係咪好衰?這樣會令身邊的人很辛苦。以前我會覺得要求自己和要求別人是兩件事,漸漸發現原來是同一件事。我發火是因為無法得到寧靜思考的空間,所以很著急想把工作做完,以便得回寧靜。火氣很重要的,是動力啊。

老人通常都是最堅持的,因為他們自覺時日無多。而我想說,老人能夠堅持自己是會開心的,年輕人能夠堅持自己也會開心。

問:我聽過另一個人這樣解釋自己的急躁,那是小思老師(笑)。

我自己也脾氣暴躁,但傾向寫寧靜的詩。我覺得最耐人尋味的是,我們好像了解那個遙遠的、理想的寧靜,多於我們時常身處其中的嘈雜。我也不懂得寫打架、嘈音。不知這樣會不會導致我們在世貿部長級會議期間,龜縮在家。

答:是的,不懂得回應外界,以致被人誤會你只懂高級文化、只關心自己。

誰不獨特:容身之所(尋找獨特 討厭 平庸)

問:一談及「他人」,你首先會想到什麼?

答:我教的創作班裡的學生。在講解作業的時候,他們會想「交貨」,想做我所要求的東西。見此我馬上便罵:你們不該做我想要的東西,而該去做我想不到的東西。我們的教育總是教人做螺絲釘,職業導向和高度分工令人成為工具。這樣不會快樂。

問:討厭平庸嗎?

答:非常討厭。

問:「平庸」令你想起什麼?

答:公式化的婚禮。婚姻註冊處的官員,以機械表情、教育電視式的聲調主持婚禮。

問:「平庸」令你想起什麼顏色?

答:我想起「唔識」。「平庸」是因為那些人不去/不肯去認識自己。

問:你現在怎樣看自我與他人的關係?

答:我認為自我與他人的關係應是,每個人都做好一個獨特的自己,才能影響其他人。就像作品的內容,只要找到自己的表現形式——即容身之所,每個人都能成為獨特的人。

廣闊地圖上的微小工作(全職創作 改變社會)

問:我很喜歡聽你談目標,你現在有什麼目標?

答:近兩年才覺得目標很重要。本來還猶疑著是否以創作為兼職,後來做了一個寒假的全職文員——那時有外國的朋友來信詢問香港漫畫的情況,可是我總是無法騰出時間到公司樓下的郵局,去給他寄個郵包——整個人一直很煩躁,覺得自己在花時間做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不該如此生活。之後便決定無論如何辛苦,都要以全職創作維生。我希望通過自己的各種工作,來動員更多人畫漫畫、看漫畫。漫畫的世界很大,不止是我們平常看到那些得意、開心的。(經過的江康泉冷笑一聲,端來了雞翼)

近來想將文學作品改編成短篇漫畫。其實我一直覺得穆時英有一種很準確的憤怒,想將他的傳記及其作品改編,但這需要搜集很多資料,短期內做不來。前陣子在訪問歐洲獨立漫畫人的時候,看到他們的振臂一呼群體而起、和各自的沉寂。我很受觸動,很想有一個漫畫資料館,把遺失的一切結集起來。

問:你現在關心什麼?

答:我關心我的家人。母親工作辛苦,又年老多病,我太忙了很少回家。我擔心哥哥(李智良)和女友(葉愛蓮)沒有機會發揮他們的天份。我關心同輩創作人的命運,希望為他們製造工作崗位,例如為所謂的小眾創作者尋找出版機會。還有(低聲)社會狀況、民主發展、社會改革。在實際上我只能在作品中反映社會不公,把醫管局藥物名冊不包括常用精神藥物的事,寫在漫畫裡。不知這樣有沒有用。


智海肩膀窄瘦,身子輕薄,頂著小小頭顱,整個人像個直直的i字——小寫的i。其實行將30,但看上去永遠像剛滿20,這樣的智海大概還會有很長的時間,被他人形容為「年輕」吧。於是我們便有了一個擔心著時日無多、要結集力量整埋歷史,擁抱沉潛、嚴肅、具歷史感、涉及永恒主題的高級文化:吳煦斌、赫拉巴爾、塔可夫斯基……這樣的年輕人。創作者智海充滿藝術的執著,同時像名企業家般,談及「製造工作崗位」;他對自己的期許之鄭重,是同輩人中少見的——一如他對微小工作的熱情、專注和主動那麼罕見。如果「年輕」真的被認為有某種典型或範式,那麼創作便讓我們看到典型和範式的界限和失效。

關於智海的微小工作,還可透露一點。某大台式連鎖喫茶店的壁畫中,有一幅是畫旺角街景的;其中「新之城」的招牌旁邊,有幅容祖兒的廣告,而旁邊,有模糊的八個字:「平反六四 還政於民」。這就是智海的典型行事風格。




(事實上我也常覺得自己的標題擬得不好,不夠in、不夠sharp,一直歡迎有人替我代擬更好的。但是次「什麼人訪問什麼人」的編輯,為我擬的大標題以至小標題,除了「就是不要麥頭」和「關於智海 關於微小」,我極不同意。首先,恕我自以為是,它們不比我自己所擬的sharp上多少。其次,這些標題是一種把我原文所特意希望勾勒出的矛盾複雜,變成了順序的理所當然,亦即cliche——像「堅持自己 要求別人」、「尋找獨特 討厭平庸」,這種說法便正正是「執著藝術家」的俗套形象,重複那種不食人間煙火、不懂與人相處的庸俗形象,我本來就是全力希望扭轉這些俗套。
我切切以為,加標題是希望令文章更為搶眼、以便讓罕有(或者同時脆弱)之物進入大眾,而不是對文章加以傷害性的簡化。換言之,編輯應該縫出一個漂亮的 cushion套,而不是拿出一把大眾化的剪刀。藝術志在衝擊俗套,為什麼我們的城市,總是用俗套來包裹藝術?)

11/25/2005

無限廣告在險峰之二

1. 菜街與讀詩

可惡,Kubrick讀詩會不能不去,但八樓本週日在西洋菜街讀詩(我贊成「橫詩街頭」這個名字),我實在很想去。嗚。長恨此身非我有呀。 能去的人,替我去看看、撐場、讀詩啊。

2.訪問a

「創作者智海充滿藝術的執著,同時像名企業家般,談及「製造工作崗位」;他對自己的期許之鄭重,是同輩人中少見的——一如他對微小工作的熱情、專注和主動那麼罕見。如果「年輕」真的被認為有某種典型或範式,那麼創作便讓我們看到典型和範式的界限和失效。 」

本週的「星期日明報」會有我替智海做的訪問:〈年輕的形式,或智海的力氣花在什麼地方〉

3.訪問b

12月出版的AMP會有我替董啟章做的訪問。本是朋友情商幫忙,但因為朋友受了委屈所以不打算留面子給amp,所以全文引錄在下。

創造人生.消滅作者.年輕非典型
——董啟章告訴了我們甚麼

董啟章以他不輟的創作、長期以來對香港的真切關懷和深刻思考,成為了香港文學的代表性作者、大學文學系的熱門研究題目、大學生的喜愛對象、香港文化工作者的思考資源。最近,他的兩部著作同時由台灣出版,一本是《對角藝術》,一本則是《天工開物.栩栩如真》。後者是近500頁的長篇,卻只是來勢汹汹的「自然史三部曲」之第一部而已;董現正在寫第二部,預計06年完成;此刻第三部彷彿遙遙無期。董啟章告訴我們,他愈寫愈長。

長篇是跟自己作對

董啟章告訴我們,小說寫得長是「跟自己作對」。「長篇不容易賣,佔的時間長,現在的品味又不時興。只是我想,一不做二不休吧。」董啟章告訴我們,他累積了比較複雜的意念,是以前《地圖集》、《catalog》等那種「組合式」的方式所無法表達的。短篇獨立而意念突出,一本書又可以組合成完整主題,只是小說的氛圍很容易消耗。董啟章告訴我們,以前他覺得那是一種生存之道,但現在他想追求一種「生活感」。「『生活感』不是指『現實感』,它是指創造一種人生,要你浸入之後才明白的。無疑,它也是對讀者的一種要求。」董啟章告訴我們,讀者會被長度提入一個世界:有一些電影是七小時、九小時、節奏極慢的,另一些則短而快促;它們之間不是好壞的差別,而是性質的不同。董啟章告訴我們,如果讀者願意等下去,就會得到東西。

《天工開物.栩栩如真》裡的人生當然也像故事,但它不是對稱的、絕對的線性人生:故事起始於二次大戰至2000年的香港,從這個實在的起點開始,同一個人物的人生會分岔,在不同的發展裡會有不同的人生、不同的下一代,然後這些下一代會相遇,模模糊糊地好像出現了環的形狀。在一間穀黃色的小小咖啡室裡,桌面擺著微帶俄羅斯風味的肉食及奶茶,似乎沒有音樂而董啟章告訴我們,我們的下一代會遇見不同的自己,我們一起詭異地笑。董啟章說,他在尋找可能性。

來自陌生他人的質問

《對角藝術》是董啟章2003年裡為藝術中心的《藝訊artslink》所撰寫的專欄「圖文誌」之結集,利志達為文章畫插畫。作為專欄,《對角藝術》的文章需要與藝術中心的節目有關,因此帶有評論性質;董啟章在述說自身的思考之餘,引入了他小說的常見角色栩栩,與現實人物如藝術中心總幹事茹國烈相映成趣,於虛實之間出入輕盈。董啟章告訴我們,他喜歡這些在特定限制之下創作的3000字短文。

董啟章告訴我們,他現在不甚安於直接評論的表達方式,因為一表達就會發現錯,或者想到相反的面向;所以他傾向於假設一個小說化的處境,以其他角度把自己的意見修正。以前董啟章比較安於形式和意念的純表達,現在他希望將這些放在切實的情境、生活中理解,形式與情境之間既非排拒,也非融匯,而是在小說這個虛擬空間中互相質問。他傾向相信:「任何技巧,例如後設,不是純為搞亂,而是有意見想要表達。後設是一種自我的論辯和質問。」

而最大的質問是甚麼?董啟章告訴我們,生活裡面有一些,未必是很熟的人,這些人的心態、生活方式,他們所認同的,董啟章對他們始終耽心不下:「我在工作和創作之間常有很深的掙扎,但我的掙扎對於這些每天都要辛苦上班的人來說,有何意義呢?我始終,有一個很不科學的想法——是這些人的勞碌,造成我自己有思考的空間。我真係覺得自己欠左佢地架。我始終想要為這些人而寫——但未必是要給他們看——而是把這些他人作為自我狀況的其中一個關注點。」董很清楚,這些人擁有不同的人生,他寫的東西對這些人來說,未必好看。我們問及實際例子,董提到一個當售貨員的女孩,甚為閃爍其辭——而我們可以在《對角藝術》的32-37頁找到這個叫恩恩的女孩的故事。

董氏近年小說中常會有一個近似於小說作者的「自己」,而董啟章告訴我們,他一直希望能夠消滅這個作者,而以狀況為出發點:「作者代表了藝術和意念,而我希望創作生活的位置。」我們問及董氏早期短篇〈在快餐店拼湊詩詩思思cc的故事〉,不也是希望把概念置入現實狀況嗎?董啟章告訴我們,像〈在〉那樣把一個不可知的對象殺死,然後寫一種失落哀愁的情緒,實在是太容易了。他現在儘量避免把人物殺死,讓故事有延續性,避免理論化的緒論,從而直面它的迫問。

「年輕」的兩種俗套

從最早期的《小冬校園》、《catalog》等作品,到栩栩經常「擔正」主角的近年,董啟章一直表現出對年輕人的關注。董啟章告訴我們,他總是嘗試去理解年輕人,儘管難免有一廂情願和自我投射;而對於「塑造年輕人」,他有兩種擔憂。「我擔憂的是,『年輕人』被樣板化為『時下的年輕人』,成為某種一定要與『in野』有關的典型。我不想寫典型,而想寫『個別的』年輕人,例如會思考很多問題的年輕人。」另一種他亟欲避免的,則是「青春的神話」——懷舊。「侯孝賢《最好的時光》裡面也翻炒了類似俗套:60年代就是清純的,當代的年輕人就迷惘失落。最可怕的是連年輕人都會相信這種俗套。」

「我想『年輕』是一種『門檻』時期的狀況,在這之前是相對地無束縛的童年,之後便是工作和社會。『年輕』則是與『學校』相連的一個交界點,包含許多矛盾混雜的東西,我覺得這個交界點可以顯現出社會很多的其它面向。」

不過也許,也有一去不返的東西吧——我問董啟章,語言的年代是否一去不返了,他說也許是的。在前段教寫作班的時候,他看到學生的成品未必真的差了,但對寫作的興趣則明顯較低,對語言失去興趣已成為一種先天的傾向。「語言的簡化也是情感的簡化。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獨特的活力,但我擔心的是,失去了語言,我們日常還可以靠什麼工具去發現自己?」我說我見過一些同學,語言能力較低但很懂說笑話——「如果他們只停留在日常搞笑的層次,是很浪費的。」董啟章想這樣告訴他們;而他同時告訴我們,他自己作為文學導師的無力和困惑。

董啟章的十本書

《給新新人類》,大江健三郎著
大江健三郎是董啟章心愛的作家之一。「『新新人類』的翻譯其實不太好,它的原意是接近聖經中的『新造的人』的意思。大江近年一直寫青年題材,態度還相當樂觀;他筆下的年輕人並非完美、成熟,然而思考性很強,也挺不典型的。」

《好黑》,謝曉虹著
「這個不用多說了。在年青作者中,謝曉虹很早就找到自己的創作方法。」

《寧靜的獸》,韓麗珠著
「比前作《輸水管森林》,《寧靜的獸》更複雜、更收藏、更難描述,對作者更不利。在那種抽離的筆觸底下,韓麗珠其實深深地牽涉在世界當中,裡面有強烈的情感。」

《情感不良》,袁兆昌、黃敏華著
「非常好看。兩個作者寫著寫著完全失控,瘋狂地陷入其中,你扮我、我扮你、我扮你扮我……完全不是有計劃的,到後來完全散掉,但裡面有強烈的來自碰撞的真實感。我們以為網路很安全,但其實它可以把我們迫到很危險的邊緣。非常好看。」

《知識份子論》,薩依德著
「薩依德的要求很高,或者大部分作家都達不到他的『知識份子』的標準;但我覺得這是廣義的讀書人都要想的問題。我認為這不是生活型態的要求,未必要參與世界,而是一種意識。」

《忠孝公園》,陳映真著
「陳映真現在在台灣太不時興了,我有點替他不值。其實現實主義小說在陳映真那裡的實踐,真是挺好的。」

《盲目》,薩拉馬戈著
「也是喜歡的作者。也可以順便為我們面對疫症作準備。當然也可能會過度準備了。」

《宇宙連環圖》,卡爾維諾著
董啟章將著手將《宇宙連環圖》改編為話劇,劇作於明年公映。「重讀仍然驚訝於作者想像力的強大。都唔知點改。」

《唐吉訶德》,塞萬提斯著
我們看見這本名著都跌倒在地。董啟章力稱這其實是一本「好玩野」的書:「後設什麼的,300年前已經做完了。對《唐吉訶德》的錯誤在於把它浪漫化和悲情化,使我們對它聞名多於見面。其實它極之搞笑,那些貴族合起來整蠱唐吉訶德,動用一整支軍隊來捉弄他,笑死人。像馬奎斯說的,這種書放在廁所裡辦大事的時候看,就會突然發現它真是巨著。」

《卡拉馬佐夫兄弟》,陀斯托也夫斯基著
董啟章解釋自己介紹這本書是「扮勁」。這是因為,我們剛問過董啟章「你覺不覺得自己deadly serious?」他大力否認了一頓,接著便要提到這本以嚴肅見稱的巨著,難免尷尬。董啟章認為自己嚴肅中亦有遊戲性,「有d野都幾好笑架」。見我們一臉不接受,他唏噓地提到大家都以為《地圖集》是本很嚴肅的書,只有唯一的知音梁文道理解他的遊戲性,能看出他「只是亂玩那些理論」——「睇唔到冇辦法啦。但,我想大家,有d野令你訓著,都唔好即刻放棄。」


值得一提的是,這篇文章被指「太硬」,不合刊物風格。而我自以為花俏得很。

11/24/2005

無限廣告在險峰

我和可洛都會去,當然也要請各位到場撐場,讀讀自己的詩。否則我們一直讀下去就太悶了。(ps.這不是發佈會)。


幻聽不曾移動瓶子樹 廿九几讀詩會
日期:2005年11月27日
時間:15:00-16:30地點:kubrick書店
主持:袁兆昌
嘉賓:亞閃閃

廿九几集合詩歌、散文、小說書寫新生代,運用不同媒體,齊來讀詩。快將出版首本個人詩集的作者:小樺和可洛,也將為廿九几朗誦近作,並邀得亞閃閃到場,贈你幾句。少男少女,老中年,豈容錯過?歡迎各位詩人攜詩進場,一同分享。(請自行複印,以供傳閱)

* 同場發售廿九几出版物 *


有張好大的野,不如睇下。

流行小說編輯.小說《繪圖師》作者.文學獎「掃貨式」奪魁者.可洛

喜歡寫作、睡覺、夏天、樹和海。青年小說家,《繪圖師》作者,畢業於香港浸會大學中文系。二零零四年中文文學創作獎新詩組冠軍。

可洛《幻聽樹》
.記述作者的年輕歲月,輕鬆明快,青春澎湃的圖畫躍然眼前;
.涉及永恆主題,揭示生死離別的傷痛,手法屢見驚喜;
.回到日常,工作、理想和現實的種種摩擦,激發出叫人驚喜的詩句;
.突破自我框架,透過詩作思考世情,普讀社會大小現象,令人共鳴。
.全書洋溢著淡淡傷感,卻又聽見作者對世界的讚頌,通過燃燒的日子、幽靈似的樹,作者將以獨特的感官為你展露世界的另一面。

11/22/2005

搞錯了

有些事情令人啼笑皆非。例如,一個人在闡釋自己某些處於特定前提下產生的個別感覺時,不但表現出一種樣板性,同時還不幸表現出,該位人士自己完全不能聽懂對方在說什麼。

(所謂樣板性,在這裡是這個意思:例如,見人生氣,便說對方失去理性,不利討論。見大規模的檢討聚會,就使用「批鬥」這個字。我本人還遇過更有趣的:我自己寫一篇文章,就被指為「批鬥」——該評論者完全罔顧「批鬥」這個詞裡面的集體性。總之其意就是扣個負面的帽子上來吧,這我倒懂。)

這是我們社會的缺失,因為我們的社會同時缺乏著創意和溝通,以致有些人,提出他人所不能理解的意見時,一方面不能被人接受,另一方面本身又庸俗不堪,只是某些過於常見的論調的回音。理性缺席,感性得來又庸俗(包括庸俗的比喻),大家都手足無措。

這樣無疑又是惹事。但我不能忍耐含混的沉默,和可笑的有型。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若覺得上星期日學生報的大片會是「批鬥」的人士,請拿出分析來,不要老靠「我在某處見過很多」就好像解決了問題。見血見淚的檢討大會學生組織從來都多,不信的人自己可以去看1999年以前的感言冊,少來什麼「我在xx學生會見過,我唔想報社都變成咁」。如果這幾年果然少了尖銳的互相批判,我認為,這種堅強性的失去,無論如何是一種墮落。

11/19/2005

偶然的真相

已經不止一次,攤在床上極累極累,關了燈滅了聲閉緊眼睛,手腳都像斷掉一樣。以為會進入死亡般的沉睡,但卻轉醒,胸口汗濕,看看鐘已過了一、二小時,卻彷彿沒睡過,四肢離散依然。疲倦像一層油,淺眠把它洗了下來,裡面還是疲倦。那種感受很接近莫名的啟示性的苦難,但其中的虛擬性不但令它貶值,而且令它存在而貶值。

約會.機關算盡心亂如麻

自由文化音樂節

社運電影閉幕電影《黃幡翻飛處》

日期:2005年11月20日 (星期日)
時間:自由文化音樂節--中午12時至晚上6時30分
社運電影節閉幕--晚上7:15pm
地點:油麻地榕樹頭公園

演出單位:Billy、居大合唱團、Fruitpunch、洛謀、彭礪青、陳昌敏、鄧阿藍、丸仔、Paranoia、EdmundLeung、盧先生、Marzo To & Mark、潘志雄&鄭政恆、輝哥、Sexy Hammer、張弛+各路英雄、廖偉棠、嶺大文化研究學生+好戲量+亞洲民眾戲劇節協會……查詢:阿偉 92513132 pat90472997

1. 室外放映有什麼意思

之前,我其實不太明白為何社運電影節要有這麼多室外放映。現代城市生物如我,習慣(或說依賴)室內冷氣。室內的環境又可能影響聲音畫面,哪及漆黑室內讓人安心沉浸,社運的人也太不在意觀影質素了吧……而在中大游泳池旁看過《城市農民曆》之後就明白,室外放映不但有好風如水,而且好處正是無法安心沉浸:它迫使我們觀影的具體環境脈絡加入觀影經驗之中,檢視自己的位置,檢視其他人的位置與反應,那種複雜錯位中我們得到單一的黑暗所無法給予的撞擊。這難道不是最核心的觀影質素。

而榕樹頭,應是個階級組合更為複雜的地方。《黃幡翻飛處》是年邁而超索的維怡婆婆(相片見此)閉關吐血趕剪出來的,是灣仔重建抗爭過程的紀綠。

2. 約完再約

社運電影節,我總是錯過或遲到。看過《the take》、《七彩布拉格》(遲到1小時算不算看過?)、《life and debt》、《the corporation》,看得到的都很受啟發——除了這種句子之外,無法概括。

《the corporation》看了兩個多小時,在場人士腰骨欲碎,但都想再看一次。它其實是一篇文章,結構分明,清楚地定義為何企業是個精神病人,如果我們都能做出這樣的powerpoint,教育文學社運無事不成。其中企業的黑材料,我認為最死硬派的資本主義者看了都會啞口無言敗下陣來。而影片所敘述的各種抗爭過程:發現—被壓制—抗爭—勝利—現實依舊,裡面刺激驚險,準確地控制觀者怒樂喜哀,我們都像一個搖搖般michael moore拋來拋去。還有幽默的設置與剪接,我死都要再看一次。遲些搞私人放映會!

3. 灣仔與靚仔

其實,我從來沒有到場支持過灣仔的街坊。我在七一時拿了舊區重建電視台的單張、帶過學生去遊灣仔並寫進了他們文集的序、在這個blog裡寫過一些字、offer過自己的名義出來聯署,其實,我從來沒有到場支持過灣仔的街坊。而二零零五年十一月五日是喜帖街正式被强制收回成為官地的日子。

上文是陳景輝〈奠喜帖街英魂不滅〉的第一句。陳景輝有「少年梁文道」之稱,一如我們的雷某有「少年樹膠樽」之稱。阿輝一直都親身參與許多抗爭運動,既感性,又硬淨,經常把我這種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小卒嚇得縮頭縮腦不敢直攫其鋒。他的文章有一種沉肅之氣,同時他其實很鳩,酒量甚淺,失戀的時候一度狂看通俗愛情書籍,蔚為奇譚。同時他的文章有我輩中(係咪同輩呢)少見的沉重、緊張、壯烈,大概就是「腹有詩書氣自華」。遲些再寫有關他的小劇場,這裡再薦他一篇〈世貿的緊張〉。

而我則從來沒有到場支持過灣仔的街坊。只能到榕樹頭去。

4. 即係咁,仲有件尷尬的事

如果你那天到榕樹頭去,你應該會見到上面提過的許多美麗的人。另外,你還可能遇到一本書。它現在還不會在書店出現,就算遲些出現,大概也只能在很少數的書店出現——除非作者用錢收買人去書店扮問:「唔該有冇《不曾移動瓶子》呀?」



其實我是出版過很多本書的人,早已沒有那種書拿到手時的實現的興奮的了,我以為。但因為這本書主要是江記、阿德、智海、昌和孤草他們搞的——無疑是因為自己不用動手,就慢慢以為自己是公主。中間隔了一點日子,似遠似近,明知那日期該是印好了,想起那日期那日期便無所不在,無所不在就即是不在,慢慢的心焦起來,不如快點出版吧。結果今天拿到了,事前並無任何徵兆指明是今天。機關算盡心亂如麻。我盤算著要買部新的手提,又恍惚著要去驗孕(死未),彷彿今日是通勝上寫著「宜動土安墳」的日子,不幹點大事好像浪費了。


側邊是封面設計者楊學德的mouse筆跡。

ps. 因為時常自稱懷孕,謝某已經承認了本人聖母瑪利亞的身份。

11/15/2005

苦澀芝士(二)

有一年電影節,看了一部關於台灣電影史的紀錄片(好像《白鴿日記——回想台灣新電影》,可憐我連它的link都找不到),當然如常遲到,只看了半齣,且頭昏昏的。裡面回顧台灣新浪潮時期,說到那時的興旺:電影人之間都是認識的,經常聚在小茶樓裡,非常尖銳地對對方的作品給予意見,感情又和洽,報上天天有具啟發性的評論。被訪的電影人說,我們那時真的非常快樂,但我們沒想到會弄成今天的地步。昏昏然我眼眶發熱,何事如此傷感?這種傷感何以類似追悔、而這種追悔好像針對台灣電影特強的在地關懷取向?主觀鏡頭步移進入片庫,以緩鏡拍攝那些年代久遠的膠片,它們有的被非常隨便地攤放在地上,而且片庫裡溫度太高,容易損壞。那時台灣電影已經變成年產11部了。那年電影節也播映了該年金馬獎的最佳影片,台灣導演張作驥的《美麗時光》。《美麗時光》裡面有一條小巷,小偉一直幻想在小巷的盡頭會有神奇的事發生,他可以接觸外面的世界,他站在小巷的一端,望著另一邊的盡頭,無限的不被描述的美麗的夢想,年輕的臉無比純淨。而就以這樣的姿態他迎來了小巷盡頭,好友小傑被黑幫尋仇砍殺的結果。

嚴格來說,我不願意接受上述陳述裡含的所謂「夢想」與「現實」的劃分方式。但我也不願傷害那種傷感。是以對於今年金馬獎頒獎典禮的「港化」、向外國投資者的頻頻招手,我願意保持沉默,僅僅因為我無權代他人選擇。

11/14/2005

苦澀芝士

我並不打算讓我母親知道有關我寫作的事。凡有我作品的雜誌書籍,我都儘量放在旺角;在家裡的,封面都會蓋起來,放在架上書脊向內。所以,我收到母親的電話時,幾乎已經惱羞成怒。

她 說,她認識了一位前輩,在美國寫詩,又被北大邀請去研討會,說的許多人名她都不認識。這位前輩知道我在香港寫詩(換言之母親也知道了),覺得十分難得,非 常想和我見面。我對她為我安排的各種聚會從來都極之惱火。母親說我不過想做些對你有益處的事,我說你不知道什麼是益處。然而我素來難以拂逆完全陌生的人的 意願,所以我還是去了。

在上述背景下,若你認為這個是個三人聚會,在一間寧靜的CAFÉ中進行,有一張乾淨的小桌子可以攤開詩作,那是徹底錯了。這是一家火煱店,一起吃飯的還有前輩的七、八位家人,前輩是一位年老的嬸嬸,動作緩慢而熱情地與我握手,遞上詩集介紹自己:「我在紐約住了幾十年,兒女都是ABC,不懂看我的詩。所以我就寫(下引古詩)……」母親還把有我作品的雜誌帶出來了。

就 如我預計的那樣,這只是一顆寂寞的心靈,很希望有人能聽她的故事。擠在那張圓桌上,她不斷向我引述她的詩句,那些格式熟悉調子抒情、難免與具體或真實距離 遙遠的古詩。她果然不過是美國一些興趣性的作家協會之類的成員——該組織也有個符合該類組織風格的誇張名頭,「全球華人吟壇」之類的——因為本身其實學歷 不高,可能還是比較邊緣的成員。所謂北大,也大概非嚴肅的學術研討會,而是一種旅遊性質的交流探訪,成員在過程中不斷賽詩,即景聯句那種。那是《紅樓夢》 裡的世界——我想起兒時遊戲,與同學鬥寫同一個部首的字,便也就比較能夠分享她的興奮。

她 滔滔不絕,提到的人名像陌生的小行星——偶然提起陶傑,便說很敬重他。我全身一緊,正躊躇於是否正面反駁,周某打電話來阻去了衝突,回座時她已完全把這些 拋在腦後。她說因為成長背景,她喜歡一些關懷民間疾苦的詩人,像辛棄疾、范仲淹、岳飛:「廢池喬木、猶厭言兵,說得多好!」我說那是姜夔的詞。她馬上把姜 夔加入關懷民間疾苦的名單裡。我委婉地反對了幾次,終於接受:對文學史的系統性認識是不可能在一次談話裡重整的。她提到葉嘉瑩,一開始時明明是葉嘉瑩很謙 厚地與她及團友見面——那應該是不大熟吧——後來便慢慢講成了可以替我向葉嘉瑩引見,彷彿很熟的樣子。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聽進去,然後一堆字一堆字地迷失, 抬頭看見火煱的蒸氣像巨大雲霧,終於明白這不過也是真實的一面。

我 說的話都是鼓勵性的,讚美的話極少;她說她到天安門想起六四,寫「紫禁城中無帝裔,天安門外有寒鴉」(當然不被批准發表),我便說這個不錯。她馬上大讚我 「很有品味」,我眉頭一皺,忍不住說,不必這樣。不,我皺眉不是因為覺得她藉稱讚我來抬高自己;我是猛然看見,她所一直不得不身處的地方,是一個大拋頭 銜、浪擲讚頌的圍威喂場所,這是她所學習回來的溝通方式。這種溝通方式裡面並不包括觀察力和調整力的培養。但她那麼絕望地想要藉讚頌來靠近我,那種絕望不 見得是虛假的。而絕望的失誤,更讓人難以承受。

我 問她,為何會自己去學寫古詩,最初的興趣如何產生。她便對人生作了長久的陳述,但始終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再重覆了我的問題,她仍然沒能回答。我懷疑她始 終不明白我在問什麼,她對我們談話過程中不斷的錯失和落空一無所知,或已習以為常。事情忍不住要令我別過臉去的苦澀在於,不懂得溝通的人卻學習了浮誇的溝 通方式,不懂得利益的人卻要以利益為考慮點。我真的希望不必再出席類似聚會。

11/13/2005

童話

有試過這樣嗎一個人完全如你預計般將你不會做的事做了出來
而表面上你們是天淵之別
實際上你非常明白這人
像水明白冰

莽撞。相同的莽撞。只是動物性更強的敏銳和波動。於是她就替我掌摑了想掌摑的人
以致我錯以為我是女巫控制了她的思想
並因此暗暗舉杯。


其實控制她的另有其人,當然。

11/12/2005

中年.《黑社會》

在表現的層面上,《黑社會》不過不失——燈光漂亮,譚家明的剪接暗湧處處。 在語言層面,對我來說,進入它的語境,比很多詩都要更花精神。

可 我卻總覺得有種叔父氣湧面而來。那種彷彿看穿一切的「a又係咁,非a又係咁」的犬儒氣息。金錢掛帥,義氣蕩然無存,兇猛變成天真,信燒過黃紙就是兄弟、平 分天下的梁家輝死路一條。 千萬別跟我來「現實」那一套。這是經杜琪峰中介處理過的「現實」,其中的說教氣息,就像豪華戲院旁邊難以迴避的公廁味。而杜琪峰必須注視那些古老儀式,直 至那些語法錯亂的句子出現神秘光環、即所謂已泯滅的義氣精神;這樣他就可以再沉浸於所謂的「失去」。而恰恰是精神的泯滅,令連作為立足點的儀式都變得僵化 ——這正是僵化的最古老定義。目的是召喚和懷緬,卻困在泯滅和僵化之間無路可走,大概這就是所謂中年的頹唐罷。

btw,力撐旺角豪華戲院

延伸閱讀:

浩二
葉蔭聰
譚棨禧

11/11/2005

階級矛盾如何調和——《怪物》

在驚悚片這種電影類型中,恐怖的他者是驚嚇元素的重要來源。而尤其當驚悚片嘗試為恐怖的他者尋找行動的原因之時,就開始把自己與現實中的階級衝突連繫了起來。
  
  共在的恐懼
  
   半舊的港產片《救命》作為驚悚片大概算是平平無奇,但它奇異地顯示了一種中產階級對低下階層的恐懼態度:李心潔飾演的富家小姐瘦弱,且有令她羞恥的先天 疾病(腎病令人有體臭因此羞於性交)、天真得接近不能處理日常生活。相反,林嘉欣飾演的綜援女子狠辣堅毅、成熟冷靜、不可捉摸。影片的曖昧態度在於,它為 林嘉欣尋找了令人難以略過的行兇理由:她申請綜援備受白眼、她是為了醫治母親的腎病而偷腎賣錢而母親最後仍然不治、她成為李心潔男友的性對象但他一邊操她 一邊叫她賤貨。饒有趣味的是影片「驚悚」的高潮:李心潔在狙擊林嘉欣時反過來擔當殺手位置,而她無能依舊,林在徹底贏了李並取出李的腎之後,卻自殺了—— 李得以續命是因為有了林的腎。李得知後歇斯底里地尖叫。
  
  這就是《救命》複雜怪異的最深的恐懼:作為恐怖的他者的低下階層,可以將文雅的中產階級變成惡魔;而到最後,前者依然犧牲了自己拯救後者,這種犧牲作為欠債形式,將於中產階級同在,令後者原有的精緻平穩的生活變色。
  
  對峙的恐怖
  
   如果《救命》是以負面的方式演繹兩個衝突階層的共在,那麼鄭保瑞的《怪物》面對問題的方式則更為正面,和現實主義。仍然是林嘉欣——這樣玉女型的演員會 成為恐怖他者、低下階層的代言人,實在是趣味盎然的現象——,這次是一名木屋區遷拆的剩餘幽靈,她的丈夫在抵抗政府收回木屋時,引爆煤氣自殺抗議。半瘋的 她與兒子堅持留在木屋區(我無法不想起我從未進入的大磡村),撿垃圾充饑而堅持煮家庭式的飯餐。兒子在外出覓食時被大石砸死,林便完全瘋了。她變成一隻可 怖的怪物(化粧ok有說服力),在木屋區清拆、建起「新世紀豪園」之後,仍然隱密地留在大廈的電梯槽、垃圾房、冷氣糟內,自由來往,無人知曉(電影不斷強 調她攀爬水管,那大概就接近我們想像的輕功)。
  
  而舒淇和方中信則是經多次睇樓之後,以銀行按揭的方式買下了價值450萬的 單位。導演對那種現實迫人、建立寧靜的小小家園的夢想及負擔顯得相當理解,探員林雪說,你做按揭,就算綁票你也沒錢給。舒淇等是以這樣無辜的方式,霸佔了 林嘉欣的家園。舒淇的兒子子路實體化了兩方的矛盾——他長得很像林嘉欣的兒子文仔,於是林擄走了他。而穿碎花長裙的少婦舒淇在尋子的過程中失去了丈夫,並 被警方認為是瘋婦、所有麻煩的來源,她孤立無援。
  
  覆述劇情到這裡,大家不難發現導演對對立的兩方都抱有同情。鄭保瑞並沒有 迴避兩方的衝突,也沒有迴避衝突中的暴力——影片其中一個令我和朋友一起驚叫出聲的畫面就是,當舒淇在黑暗的畫面的右方尋找林嘉欣,林嘉欣突然出現並佔據 畫面左方,畫面平均分割並伴隨著雙方的尖厲嚎叫。香港現今最大的恐怖就是衝突的階層在同一空間中面對面的對峙。


face to face  


  調解
  
  而鄭保瑞的善意和誠意則在於,他不止於發現,他還嘗試提出調解方案。而且方案還有兩條。一條是思考性的,另一條則是排除思考的。
  
   排除思考的一條自然比較感官又劇力萬鈞。子路被林嘉欣拘禁多時(林還抱著他在水管上爬),尋機逃走;另一方面,舒淇找來的大黑犬則瘋了一般狂吠著從遙遠 的花園疾奔往子路所在的頂樓(可憐的舒淇完全跟不上);當黑犬衝開鐵門,子路也正奔向鐵門,鐵門一開,突然間子路被黑犬撲倒在地,相遇逆轉為捕捉,拯救變 成狙擊,生機只是殺機(可能是因為他身上已經有太多林嘉欣的味道)。這時追蹤子路的林來到現場,微一躊躇,狂叫一聲便撲倒了黑犬(姿態與黑犬相同),與之 扭打起來,拯救了子路。小孩瘋狂的哭叫、瘋婦的嘶喊和獸的猛吠構成了巨大的衝突漩渦,迫力驚人而理性無立足之地。最後,黑犬咬斷了林的手指,林打死了黑 犬,而子路則把原有的恐懼對象,當成了傾訴恐懼的親密對象。狂暴與死亡的風暴捲過之後,認同才得以重組、突破固有脈絡。文靜的舒淇姍姍來遲,只有自怨自艾的份兒。
  
   思考性的調和方式,則比較溫婉。舒淇發現兒子已經認同了林嘉欣,換言之她徹底地失去了兒子,便變成狂暴的攻擊者;而林則在神啟式(她丈夫顯靈了)的領悟 與自省之後,變得柔順而空洞:她不再執著於小孩的實體,反而希望透過死亡去接近丈夫和兒子。暴雨的天台上一切衝突得以調解,林溫柔地取下舒淇手中充滿殺意 的角鐵(林自己原有的武器亦為角鐵),疲憊的兩個女人對坐,而最後舒淇衝過去抱住哭泣的兒子(他因林嘉欣被攻擊而哭叫),林則墮樓而死。這裡必須補充的是,調解衝突的方式不但是強調對立雙方的經歷相同;舒淇一直重覆著林的遭遇——失去兒子和丈夫、家園被毀、封閉、被警察逼迫、被當成瘋婦,但舒淇仍然堅定的說:我知她是個好媽媽,但她現在搶了我的兒子!這確然是非常現實的感受。
  
  那麼調解的關鍵在哪裡呢?片末舒淇和林嘉欣的重疊聲音唸出舒淇的對白:「即使你不要媽媽,媽媽也不會不要你的。」她們都執著於同樣的失去和匱乏。關鍵在於著眼點:著眼於「擁有」我們將永遠陷於源自客體不足的衝突和矛盾(香港地小人多、兒子只得一個),然而著眼於「匱乏」我們或許能夠真正互通(失去兒子、失去安居的家園),這是對於現象的思考方式的問題。這就是鄭保瑞的現實主義的洞見。

圖片來源

11/09/2005

土豆詩燴。在暴力與喧囂逞其豪強之處,詩恒常在。

在暴力與喧囂逞其豪強之處,詩恒常在—邀請函
邀請人:洛謀、鄧小樺、譚棨禧、李維怡

日期:13/11/05 星期日晚
時間: 7:30pm地點:旺角金輪大廈八樓
協辦:學聯社會運動資源中心(八樓)
出席詩人:鄧阿藍、陳昌敏、杜家祁、陳智德、廖偉棠、張弛、彭礪青、張歷君、鄭政恒、
遙距支持朋友及在場死士:飲江、李智良、凡人、李維怡、洛謀、譚棨禧、鄧小樺


「想像世上沒有國家 沒理由去殺人和自殺」

約翰.連儂的想像,應該是我們想像的自由美好的「地球村」。然而,在現實中席捲世界的「全球經濟自由化」裡,得到「自由」的只是大商家、大國,及其資本。絕對的「經濟自由化」,已經令到許多南美、非洲、中東、東南亞的國家經濟崩潰,國債纍纍,生產品價格被壓低,令人民無法生活,直接或間接,殺死不少無財無勢的人。文化上,英美等經濟大國經濟強大,它們的文化產品便無遠弗屆;這樣扼殺了不少地方本土文化藝術的生存空間──外地有原住民藝術的湮沒,香港則有虛偽的西九龍國際化。

今個冬天,聖誕前夕,世貿部長級會議將於香港召開。今次的條款,將包括大批對農業作物價格和貿易的規定,而這些規定將會是全球所有以農為生的人的惡夢。上次的世貿部長級會議在墨西哥的坎昆舉辦,有位年青的韓國農民為向全球人民展示這些世貿條約的災害性,在會場外自殺殉志,加上會場內小國代表的強烈反對,這些蝗蟲般的條約,沒能在墨西哥通過。而它們將會移師到香港。而我們又將如何面對?

文學是異議的聲音,僅僅是作為心臟躍動的人,我們至少希望以自己的語言,對身邊的事物投擲一些聲音、一些理解、一些感覺、一些洞察,或者,有人因此受感動、因此得鼓勵、因此會反思、因此有行動……我們懇切希望,有相近感受的朋友,會接受這個邀請,在十一月初的時份,讓我們以詩反思,對全球經濟自由化的不自由,發出我們的聲音!在暴力與喧囂逞其豪強之處,詩恒常在。

***

邀請函裡「詩恒常在」這種經典詩學的語氣,最後反高潮地配上了「土豆詩燴」這樣平民名字,總算令我安心一點。這次的主角本應就是農產品。

邀朋友來詩會,朋友問在哪裡,我說旺角。他問「又是紫羅蘭?」我說不是,那是金輪大廈的天台,風涼水冷;而金輪大廈是一間老舊的大廈,幾年前找屋子的時候我曾想指定去看金輪的單位,被經紀以架步甚多為由阻止。其實在太子旺角一帶,許多民間組織都早已習慣,甚至樂於與架步為隣了。

我們會在這樣成分複雜的大廈的天台肆無忌憚地讀詩,然後讓這些詩跑動,在城市的不同角落棲居下來。詩人將要變成歹徒,隨街貼上反世貿詩的街招/也許是不請自來的郵差,將詩放進未被邀請進入的信箱/又或者不動聲色地在街頭派發詩作傳單。這將是,頑童與歹徒的夜晚,十二月淚血嘉年華的演習前奏——我邀杜小姐來的時候,她當下就動手動腳地問:「那我們是不是之後就去遊行?」

對於世貿,我們永遠不會準備好;因此我們一直在準備。未看的資料永遠堆得像山一樣高,而作為一個學生和教師的我,和世貿部長、及各國農民的距離,何嘗不是像瘂弦的詩:「而被目為一條河總得流下去的/世界老這樣總這樣:〔隔段〕觀音在遠遠的山上/罌粟在罌粟的田裡」

因此我們一直在準備。

***


http://www.ncn.org/asp/zwgInfo/bg_Da.asp?ID=54540&ad=9/17/2003 在墨西哥的世貿部長級會議會場,年青的南韓農民李京海以死相諫;
http://www.inmediahk.net/public/article?item_id=71441&group_id=53 馬國明評論;
http://www.inmediahk.net/public/article?item_id=76221&group_id=53 許寶強〈反世貿不是反自由貿易〉
http://www.inmediahk.net/public/article?item_id=77138&group_id=133 李智良筆記一(其二見http://oblivion-1938.blogspot.com/
http://www.inmediahk.net/public/article?item_id=76771&group_id=33 女工與世貿
http://www.inmediahk.net/public/article?item_id=78535&group_id=39 陳景輝
http://www.inmediahk.net/public/article?item_id=76358&group_id=53 陸德泉評論
http://cyberbees.org/blog/index.html 台灣蜂報;
http://www.globalmon.org.hk/articles.htm 這裡有很多有關評論及理論文章;
http://www.hkpaowto.org.hk/wordpress/?page_id=41 一些相關活動;
http://blog.yam.com/playpoem/archives/504779.html 作為行動的詩;
www.smrc8a.org/smff 第三屆香港社會運動電影節。


待增添。

11/06/2005

偽善.philosophical

prince.
You are the little prince.

Saint Exupery's 'The Little Prince' Quiz.
brought to you by Quizilla


竟然係咁。可惡。最憎做主角。philosophical你個頭,最後個條唔揀「You are more powerful than the finger of a king」,而偽善地揀了「What is essential is invisible to the eye」,背叛了精神分析的現實觀,仲搞到philosophical添。自食其果食懵你呀鄧小樺!

11/05/2005

聶魯達詩見comment

聶魯達詩歌朗誦會(Poetry reading:The works of Neruda)
為慶祝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聶魯達誕辰101年及響應《情迷拉丁》文化節,由紫羅蘭書局主辦《聶魯達詩歌朗誦會》,誠邀本港詩人包括:鍾國強、杜家祁、陳智德、艾歌(結他伴奏)、葉輝、飲江(Kali伴舞)、梁志華、彭礪青(德文朗誦)、黃燦然、袁兆昌、阿三、劉芷韻、洛楓、王敏等,以個人形式朗誦以及分享聶魯達詩歌。

司儀:洛楓
日期:2005年11月5日(星期六) 時間:晚上七點至九點
地點:西洋菜南街1號L舖2樓旺角紫羅蘭書局
查詢電話:35719335
主辦: 紫羅蘭書局 協辦: 康文署《情迷拉丁》藝術節活動組   秋螢詩刊

聶魯達詩歌繪畫展---阿三作品展 (Reading Neruda in paintings)
本活動誠邀到畫家阿三,以繪畫去表達及詮釋聶魯達的詩歌作品。畫家阿三憑自己閱讀聶魯達詩歌的經驗和感受,創作出24幅不同風格的作品,用抽象的繪畫語言去撰寫的閱讀筆記。
日期:2005年10月15日至11月15日 時間:早上十一點至晚上十點
地點:西洋菜南街1號L舖2樓旺角紫羅蘭書局 歡迎自由參觀

主辦: 紫羅蘭書局
協辦: 康文署《情迷拉丁》藝術節活動組、秋螢詩刊

《親切的金子》:餘數或者細節

她(印度的毀滅女神迦梨)通常被繪制成一個可怕的、美杜莎似的實體,擁有無數隻手足,擺出進攻性姿勢——然而,正如每一個印度人所知道的,關鍵在於,在這些手足中隱藏著某種元信息(meta-message),一隻小手以撫慰的姿態伸展出來,似乎是在說:「不要把這個荒唐可怕的形象太當真!這只是一種力量的炫耀,而事實上我並不真的那麼險惡,而且實際上我愛你們!」這種異常信號正是我們要在某種侵略形式中所要尋找的………
——齊澤克:《易碎的絕對》頁48。
於是,順理成章地,我就找到了金子的手指。它被白紗布誇張地包紮,比金子的手掌還長,如一根小型手槍的槍管。金子華衣美服容光懾人,那隻手指卻尾大不掉地曳在她身上,成為一個不完美的污點。為什麼要在一個鞋必高跟、衣著配搭各有主題的、強調「一切都要漂漂亮亮」的角色身上留下不協調、不完美的污點?當然是因為那便是金子不可或缺的核心。

永不雪白的雪白餘數

那手指有著類似武器的形象,然而又代表著柔順的懺悔:手指是為了向宏穆父母請求原諒而斬斷的,它代表贖罪;而它那種反協調的美學取向也提醒著我們,它不但代表贖罪,還代表贖罪的殘餘,那個「除不盡的餘數」,俗謂贖不清的罪。大仇得報後,金子柔順地跪在宏穆的鬼魂面前,正開口想要求宏穆的原諒,立刻就被宏穆戴上了口塞,那個堵塞她的懺悔的口塞,正與她給罪人白先生戴上的,一模一樣。金子不會得到原諒,因為她的懺悔行動(殺死白先生),正是她的罪——透過利用他人來達到目的。金子對鏡抹去象徵復仇的紅色眼蓋膏,四周裡無數整齊鑲嵌的長方形原木塊,那正是象徵著餘數的無限:復仇—罪—懺悔——

然後便是愛了。天使(女兒)遞來由金子親手做的「雪白」,金子怔怔地流淚,但她始終不能吃下,只能將頭猛撞向「雪白」的蛋糕。但正因如此,金子最後終究得到了女兒(天使)的擁抱,蒼老女聲的旁白說:正是因為她沒有得到內心的寬恕,我才更願意更愛她。金子無法將「雪白」內化,在彷彿淨化一切的大雪之下,只有她一身復仇的黑衣。但這便是絕望麼——不,金子身上還有一個雪白的地方,就是那隻手指,一個外在於她自身的,銘刻著復仇與罪的餘數。而一切的痛苦和寬大正正都在那個餘數裡面,它們互相加強,而不是互相取消

美好而堅強的團體

如果復仇一般被認為是焦點集中全神貫注的,則《親切的金子》與《原罪犯》相比,節奏無疑較慢,分散焦點的角色也較多。於是我認為全片最具趣味的就是父母們集體復仇的群戲部分。朴贊郁在此顯示了與《原罪犯》最不同的取向:在父母們初出場的平靜大特寫之間,穿插著他們神情激動的預敘鏡頭,這整組跳接的意義在於,朴贊郁意圖超越《原罪犯》那種由極端情節結果及其逆轉所帶動的感官快感,而轉向選擇,敘述的細節;那些細節的觸感及快感是結果被預告之後,都依然存在的。

在細節裡,我們看見這些父母如何逐漸形成一種群體感。他們會有分歧、討論、表決。每個人個別的缺陷都會暴露,會惹來攻擊和幫助。角色會互換,被幫助者會變成幫助者,擔怯者變成勇敢者。他們尋求意義、也有躊躇,而後堅持自己的慾望。他們會忍不住互相傾訴,只是訴苦未必帶來同情——容洙的祖母說,誰沒有自己的故事——而弔詭的是,同情的缺席並不撕裂群體:正是被容洙祖母說得語塞的狠勁大姊,在復仇發洩的瞬間拉住失控揮斧的父親,提醒他容洙祖母還在等著,不可以一次過把仇人殺掉,不可以太過分(也許還包括不要讓體弱的容洙祖母看見太過血腥場面)。能夠出現這樣的相處方式,我會說這是一個堅強的群體。在這種豐富而複雜的理解中,他們似乎得以成長(在這個層次上,對於生日歌我傾向理解為成長而非重生),同時他們在復仇時都顫抖、失神、痙攣、需要他人的擁抱。這種弔詭性正如,這麼美好的群體(復仇後的大合照多麼有型)的建立,其保證並非在於正面情感如共同的喪親之痛,而是在於金子邪惡的威脅:「誰敢報串的話……我不說下去了。」事實上,我時常想像我的團體有類似的邪惡和堅強。

美好與邪惡的互相加強關係,乃是與純淨天真的「至善」的複雜決裂;在我們這差異性不斷加乘增生、矛盾對立日益加強的世界中,弔詭地指示一片更繁密的天空。(如果嫌齊澤克太遙遠,我們還有葉蔭聰。)我等小資女子難免迷戀「滋滋尾尾」的東西,但至關重要的是,《親切的金子》細節之精緻不只在於華衣美服,還在於過剩溢出的蠟淚、金子臉上的傷痕、詭異的看起來不像李英愛的大特寫,這種種互相撕裂和加強的細節。而有個難以命名的x,它散落其中;至於它是神還是魔鬼,我倒並不真的很關心。至於朴贊郁對罪人有十分足夠的善意,此則確鑿無疑。
圖片來源:官方網站 http://www.metrofilms.com/ladyvengeance/

11/04/2005

練習之咁都算更新

我的錢包碩大無朋,別人都以為是記事簿,或者聖經——大概因此它從沒被偷去。我則說它像個枕頭。

它算是名牌貨,減價時買才60塊。仿緞的布面本是亮紅色的混金線,本身就帶點古意;因久經磨損而褪色發黃,這種古意其實是揭露了我的丟七拉八。封口的魔術貼早已扯散了,它是個合不攏嘴的枕頭。裡面亂七八糟的紙片是它的羽毛,不時飛將出來。

我總是不忍心扔掉他人給我的咭片。重要的人固然狠不下心——扔掉一個人的名字也是扔掉了一個人。至於不重要的人,我也要靠他們的名字來綴補記憶,想想到底某年某日幹了什麼勾當。把生命中所有不重要的人事物去掉,生命本身也就支離破碎。然而,或許我不願承認的是,我保留這些咭片,乃為代替與他們的真實溝通。正如我把回鄉證帶在身上,就代替了回鄉。由此看來,距離本是難言的事;順而推之,生命,歸根究底,是無從把握的。我的錢包,則是我藉以匿避以上兩者的山洞——煮黃粱小米的那個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