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2008

溫習,我的哥林多前書

不要總體化、不要簡單化、不要阻擋他的步伐、不要使軌跡凝固不變、不要追求某種優勢、不要抹殺事物也不要抹平,尤其不要做自私的打算,不要據為己有或重新據為己有(即使是通過那種名為拒絕而實為打算借此達到重新據為己有之目的的悖論形式)、不要佔用過去和現在從來都不可能據為已有的東西。

——雅克.德里達,於路易.阿圖塞喪禮上的發言。

突然發現了形式上的相似,以及剔除相似之後益發強烈的學術宗教感。我們有不同的切口。幸好不同。

我指的是哥林多前書13章4-8節。(抱歉懶起來就順手找了個夫婦真愛網頁……)

小時候人們會以為是金句內容動人、擊中人的心思和真理。但搞文學的人知道,重要的是節奏感,把一切本來專斷的標準順水推舟一瀉千里兩岸猿聲啼不盡。你看德里達的宗教真在修養裡。然後我的宗教只是節奏裡的鴉片,迷迷糊糊地說,不要據為己有或重新據為己有(即使是通過那種名為拒絕而實為打算借此達到重新據為己有之目的的悖論形式)、不要佔用過去和現在從來都不可能據為已有的東西。這麼複雜的句子,背起來人都會清醒一點。我的鴉片生於格外清醒的罌粟。

12/23/2008

愛情

(有些東西我實在不能寫,一寫就成這個樣子。)

水浸眼眉,需要改卷。回到城大,我用來儲和派功課那個小信箱前,裡面滿滿塞著「my city」project和log book,幸好都剛好塞得進去——我罵了一聲,想來學生大帝們都早已設想要把功課塞到這個信箱裡而非交到reception counter,這樣就沒人識破誰遲交了多少呀,好著數。

二千年的頭幾年我的目標都是讀博士教大學,後來不那樣想了,但真到能教大學生時,還是頭腦發熱,如同初戀。有機會瞄著自己心目中那條「大學生」的線去做,結果就是準備的reading起碼是應有量的140%,終於有一課學生抱怨「真係唔知佢做緊乜」(但親愛的同學,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巿》做乜,為什麼你們會不知道呢?連《馬橋詞典》你們都沒抱怨。)。堂堂遲放(到後來,我後面那堂的老師和學生時間一到就自動湧入,把我們趕到走廊上,然後我在走廊上抱著書和reading再演說30分鐘),課上小練習的成果都可以做成作品,討論學生功課的時間都不足夠,只能像跟學生談戀愛似的寫功課評語,寒夜裡一點半改到四點半只改了九份,像巴金(真係巴金!唔係巴赫金)的mise en sense。本來功課早就要交了,一時心軟,將死線延遲,兩星期——無論如何也是太多了。求情成功學生雀躍得意,我則氣苦含恨「我就是好欺負」(連文晶瑩都話「佢地恰你呀?」)。

故事的轉折。12月5日交一次功課,12月17日再交一次,我到12月22日去取回功課。你讓我離開,我就是另一個人了。什麼都擱著那裡涼快去。

重新on track。昨晚改卷,覺得同學用心(尤其在文字細節方面進步很大,我其實可能真是一個語文老師多於創作導師),有些人似懂非懂地跟著卡爾維諾董啟章李歐納科恩去做,某些品味的結構性轉變(要掙脫流行雜誌的審美觀和浮誇質地,教育只能做很小的部分,所謂你的生活如何,你的力量也必如何。),在切入點和結構上的轉變則應該要歸功於其它科目的老師。用心有時就類同於愛情吧,改到激動,就想起這些功課堆在信箱裡紋風不動的樣子,如果這段期間有學生經過看到,也許會覺得被冷淡了。我經常徒勞無功浪擲心血時間訓身死衝頭腦發熱,但實際並無大愛亦非德蘭修女,能夠對陌生人熱切友善,保護機制就是對於愛我的人可以非常冷淡。對於有關虧欠,我感到很抱歉。但我沒什麼法子。漂流教書多年,每處總能數出三五個學生愛我吧,這樣虧欠下去,利疊利,報應若是我沒人愛,亦是理所當然。(說這種話是要小心的,因為會勞煩一群本來愛你的朋友衝出來示愛,千萬不必,我已知道了。)

當然,學生們亦不一定愛我。不過是功課做得比較用心,創造對主體來說應該是快樂的享受,扯到這麼重的話題做什麼?這大概便是桑內特所說的自戀,徒令人生疲累而已。胡蘭成說少妻玉鳳死時他大哭幾乎氣絕,其後要他再為其它女人流淚,卻再也不能夠,這是什麼哲理?只是單純的仆街而已。我很少在課堂外與學生接觸,歷年來與舊學生聯絡並不積極,也幾乎不在這裡寫學生,無非是覺得,關係難以把握,距離莫名其妙,付出則是一頭向前直衝青筋現晒脖子都粗了又隨時軟倒消失的牛頭人身怪獸。人與人之間互相喜歡,容易陷入危險。弔詭是,我這樣裙拉褲甩講野太快太深功課又改得慢,沒有一點喜歡,誰支持得住這樣的殘缺教師?

現在算是return of the repressed。再推盡d,最近狂煲周雲蓬〈不會說話的愛情〉,不知怎麼,經常流淚,覺得好慘啊好慘啊,到處上msn推介給人,別人若同樣覺得慘,我就覺得舒服一點。我人就是這樣壞。這首歌就送給歷年以來那些被我辜負了、至今仍未忘記我,的學生吧。



不會說話的愛情(詞/曲/唱:周雲蓬)

繡花繡得累了 牛羊也下山囉
我們燒自己的房子和身體 生起火來

解開你紅肚帶 灑一床雪花白
普天下所有的水 都在你眼中蕩開

沒有窗亮著燈 沒有人在途中
我們的木床唱起歌兒 說幸福它走了

我最親愛的妹呀 我最親愛的姐
我最可憐的皇后 我屋旁的小白菜

日子要到頭了 果子要熟透了
我們最後一次收割對方 從此仇深似海

你去你的未來 我去我的未來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裏 虛幻地徘徊

徘徊在你的未來 徘徊在我的未來
徘徊在火裏水裏湯裏 冒著熱氣期待

期待更美的人到來 期待更好的人到來
期待我們往昔的靈魂附體
重新回來


開始部分很鄉土味,畫面是傳統賦色的野性,差點就覺得這不是我的歌了;可看著每段的分割,都是前半傳統到接近陳腔,後半性感到猛然尖銳,總是留人;最重要的是,平均、劃一的節奏從無變改,我們是如何從繡花走到仇深似海?一旦仇深似海之後,「徘徊」、「期待」兩個頂真連接三段,加速推進銜接綿密,是走得愈來愈遠,卻也是走到「重新回來」。變與不變的辯證結合,一步一步踱來,事情就無可回頭,如此無可奈何無從把握無能脫逃,說是虛幻實在是寫實,把你所拋棄的理解為你的一部分,都已經是治療或者遮蔽,而非創傷本身了。

12/20/2008

黐線。點解要搞到咁。請大家幫忙。

馮炳德在皇后碼頭清場的時候,被警察踏裂胸骨,後來被控襲警,而且坐了幾個月(碰到警察的衣服也會導致襲警罪成的)。他被警察盯上,在爭普選遊行中,有警察插水,又屈佢襲警。實在難以忍受。偏偏失去了目擊證人的聯絡方法,以致要用網絡和報紙廣告來尋找目擊證人。如果大家當日在現場有目擊事件,請聯絡王浩賢 96734989。至少也幫忙廣傳。


另見:董啟章:一個好人——訪馮炳德


請廣傳以下緊急呼籲:二零零八年一月十三日星期日,二萬多名市民在港島北遊行至政府總部爭取盡快普選。下午四時半左右,遊行隊伍途經灣仔軒尼詩道官立小學對開,一名警員大字形倒地,報稱受傷。該日稍後,警方通緝遊行參與者馮炳德,指他涉嫌襲警。

翌日,蘋果日報刊登以〈雙方挨碰「插水」稱傷 警屈人襲警通緝一遊行人士〉為題的報道,引述目擊者的話指警察「插水」,馮炳德並沒有襲警。事隔半 年,到八月初,警方正式以《侵害人身罪條例》﹝212章﹞第36B條控告馮炳德襲警。案件排期於零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下周一開審。

據了解,控方在庭上不會提出影像證據,將只憑數名警員的口供指證馮炳德襲警。我們相信,當時現場除了有警察,還有很多遊行參與者目擊事發經過,包括曾接受《蘋果日報》訪問的蘇先生及另一名叫Kelvin So的市民。我們緊急呼籲蘇先生、Kelvin So以及其他目睹事件經過的市民跟我們聯絡,提供資料。

聯絡人:王浩賢 96734989(馮炳德的朋友)

相關報道:
零八年一月十七日inmedia報道:撐普選 變襲警--「我係馮炳德!」
零八年七月十四日inmedia報道:示威都要拉 警察變公安
零八年八月六日影行者短片:皇后碼頭被捕下獄者又再被誣告!8/8提堂!

蘋果日報零八年一月十四日報導全文:
雙方挨碰「插水」稱傷 警屈人襲警通緝一遊行人士

【本報訊】2.2萬人昨參加遊行,警方在灣仔半路中途匆匆收窄遊行路線,重開行車線,激起民憤。有遊行人士以臀部推開維持秩序的警員,該警員即「大 字形」倒地送院,被市民怒罵「差人插水」。據悉,警方正以襲警罪名追緝H15關注組成員馮炳德。遊行人士不滿警察任由巴士在遊行隊伍旁「擦身而過」,在金鐘道衝破警察封鎖線,高呼「爭取民主冇得退讓」。記者:雷子樂張嘉雯

警員受傷地點為軒尼詩道官立小學對出,目擊事件經過的蘇先生表示,下午4時半左右,一名指揮官指示警員開路放車行走,「嗰個警員特別拉得 aggressive(進取)啲嘅,人哋拉一條行車線,佢就拉一條半,有個戴住眼鏡拎住道具關刀嘅人就嗌話企出啲呀,挨住個警員,個警員一挨就瞓低喇。」

蘇先生表示,該遊行人士手腳並沒有接觸到警員,「個差人一挨就跌低,(遊行人士)邊有本事打佢條腰呀。」他指其後有警員衝入人群追捕那名遊行人士, 又大聲喝罵,有遊行人士不滿,大叫「差人追入嚟打人呀」,也有市民直斥「差人插水」。另一名目擊者也稱,當時該遊行人士只以臀部「挨」開警員。

●議員與記者目睹經過

該警員倒地時,本報記者在他身後一米位置,聽到該警員向同袍及立法會議員郭家麒醫生表示,自己被腰間的裝備「哽傷」。郭家麒說:「佢當時完全清醒, 話係自己跌親條腰。我可以做證人。佢情況好穩定,無大礙,手腳同頭都無事。」該名警員被送往律敦治醫院治理。不過,警方昨卻就事件發放另一版本。發言人 指,當時一名男警在維持秩序期間,疑遭一名男子打傷腰部後受傷墮地,要送院治理。案件列作懷疑襲警案,暫未有人被捕。

●重案組稍後會採行動

消息指,懷疑襲警男子為保育人士馮炳德,港島區重案組稍後會採取拘捕行動。遊行隊伍到達金鐘道時,再與警察發生衝突。警方再度封路,遊行人士只能使 用一條行車線,放行的車輛令路面沙塵滾滾,引起市民鼓譟。民陣的糾察呼籲市民小心,因警方封路時狂掟雪糕筒,「有好多市民都投訴俾警察啲雪糕筒掟親腳 趾。」專上學生聯會的遊行人士帶頭突破鎖封,高呼「爭取民主冇得退讓」、「警察開路」。有遊行人士直斥警察可恥,沒顧及遊行人士安全。警方發言人指,當時 確有市民試圖越過警方防線,但經勸喻後已返回原有路線。民間人權陣線副召集人孔令瑜批評,警民衝突源於警察匆匆收窄行車線給車輛放行,引起混亂。

●馮炳德棄高薪為保育

【本報訊】捲入今次懷疑襲警事件,正被警方追緝的馮炳德今年41歲,原是一名室內設計師。他人到中年才全情投入保育運動,為保衞皇后碼頭、灣仔街 市,甘願放棄百萬年薪的厚職。短短數年的保育生涯中,他曾被警方以襲警、阻街等罪名拘捕,及被警方踩傷胸骨,結果反被控襲警。馮炳德一直有參與皇后碼頭、 灣仔利東街的保育運動。去年8月的皇后碼頭清場行動中,他報稱被警員以腳踐踏左胸三次,醫院報告證實他胸骨撕裂、胸部受傷及腫痛。但後來被控襲警。去年 10月他與其餘14名H15關注組成員到利東街示威後被警方拘捕,事件中更爆出最少有四男三女遊行人士在警署遭「剝光豬」搜身的醜聞。

12/15/2008

烽煙與和平

1. 文明單位:烽火台與劉遵義
嘉賓:朱凱迪、陳秉鳳

2. 文明單位:零八憲章
嘉賓:潘嘉偉

零八憲章。請聯署。是廖偉棠在《今天》的朗誦會上,說大陸的朋友傳來短訊,說「請『今天』的詩人紀念劉曉波,因為他是代我們被抓的。」這大概就是張大春寫「我們活著就是讓某人死掉」的意思吧。

12/13/2008

讀點來勁的(或曰:咁先係波)

在《今天》三十週年朗誦會上聽到歐陽江河讀〈玻璃工廠〉,仍然非常激動。他當日沒有唸出來的詩是〈手槍〉,記得以前第一次讀時也是非常激動,寫的方法彷彿很簡單——「分拆」一種激烈的調動,可以掙破現實那種知性的快感——幾乎像是啟蒙理性般的可以掌握,也就是「費馬大定理」為什麼風靡世界的原因,因為它有一個看起來很容易理解的入口,老媼與幼兒均可解,令你忍不住也要試一試,然而那麼簡單的開始,你還是無法跟上那些傑出的人,他們在你身前遙遙之處,幾乎是不可理解的偉大,而腳下明明有路。是這樣,數學與詩,都成了人人可以觸摸之物,而又存在永遠待你攀登的高處。簡直令人神清氣爽。



手枪
歐陽江河

手枪可以拆开
拆作两件不相关的东西
一件是手,一件是枪
枪变长可以成为一个党
手涂黑可以成为另外一个党

而东西本身可以再拆
直到成为相反的向度
世界在无穷的拆字法中分离

人用一只眼睛寻找爱情
另一只眼睛压进枪膛
子弹眉来眼去
鼻子对准敌人的客厅
政治向左倾斜
一个人朝东方开枪
另一个人在西方倒下

黑手党戴上白手套
长枪党改用短枪
永远的维纳斯站在石头里
她的手拒绝了人类
从她的胸脯里拉出两只抽屉
里面有两粒子弹,一支枪
要扣响时成为玩具
谋杀,一次哑火

真係頂唔順

在yahoo news攝攝下睇到。

我可以講乜? 我覺得自己好低B! 倪匡火滾:分手發甚麼聲明!
星島日報 : 2008-12-12 (星期五) 6:12 AM

(星島日報報道)倪震與周慧敏發表聲明宣布分手,事前明顯沒有知會父親倪匡,本報昨日聯絡倪匡,仍蒙在鼓裏的他,第一句回應是:「發聲明?發甚麼聲明?你們有無搞錯?(沒有,真的是分手聲明。)兩個人分手為何要發聲明?註冊發聲明還差不多。」文:娛樂組

  當得知是事實後,倪匡語氣明顯變得不耐煩:「那你要問甚麼?如何看法?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你的家長可以如何看法!可以講甚麼!你想也知道答案了,對吧?(那你個人有否覺得遺憾?)話明個人感受,我為何要告訴你?這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為何你們傳媒一定要浪費時間關注這些小事,劉曉波坐牢這等國家大事 你怎不去採訪?社會付出那麼多資源裁培你們,你們為何不做點有意義的事?他們兩個到底做了甚麼大事,是牽涉到人類命運還是經濟海嘯,你們一定要追訪?」告 訴倪匡,雖然分手是倪震與周慧敏兩個人的事,但因為導因是倪震和城大女生在夜店熱吻,破了學校的風氣,亦對香港教育帶來負面衝擊,已不是純粹的情人分手, 所以傳媒才會追訪,他更加生氣:「那你去問城大才對,問我做甚麼!完全搞錯對象!那請問你覺得一個成年男人和大學生在夜店鬼混對嗎?)你不用套我,我食 鹽多過你食米,肯和你說這麼多,我已覺得自己好低B!」一向予人嘻嘻哈哈的老頑童倪匡,第一次發如此大的脾氣。

1. 倪匡真的每句都中晒point。亦是,如今的娛樂新聞實在距離合理的標準太遠。

2. 看看那些藉口。熱吻就上綱上線到破壞風氣,大學生不是成年人?不能熱吻?為窺私癖亂扯一個毫無關係的理由,偽善之餘,還順道協力把大學中學化,為監控型社會作潤滑劑。這種派入學校的娛樂新聞又衝擊了什麼?

實在難以忍受。真係想嗌,停手,停手。


12/08/2008

「回到起點」

“一個民族需要的是精神的天空,特別是在一個物質主義的時代。沒有想像與激情,一個再富裕的民族也是貧窮的,一個再强大的民族也是衰弱的。在這個意義上,《今天》又回到它最初的起點:它反抗的絕不僅僅是專制,而是語言的暴力、審美的平庸和生活的猥瑣。”

北島





今天的昨天與明天──詩歌音樂晚會
時間:2008年12月12日晚八時
地點: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音樂廳  
特邀詩人與藝術家:芒克、北島、舒婷、嚴力、翟永明、韓東、歐陽江河、西川、柏樺、宋琳、孟浪、朱朱、廖偉棠、朱金石
特邀歌唱家: 范競馬
特邀二胡演奏家: 許可


12月12日下午3–5時 詩歌討論會(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
12月13日下午5時30分 閉幕式(漢雅軒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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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當代詩歌回顧與展望」是香港中文大學東亞研究中心、「今天」文學社、牛津大學出版社,以及漢雅軒畫廊和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聯合舉辦的系列活動,旨在為中國當代著名詩人、藝術家及學者提供一個聚首交流的機會,同時慶祝《今天》雜誌創刊三十週年。


系列活动的高潮是十二月十二日晚在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利希慎音樂廳舉办的「今天的昨天與明天──詩歌音樂晚會」,特邀當代中國代表性詩人,聯同中國著名男高音歌唱家范競馬、著名二胡演奏家許可,外加獨特的視覺舞台設計,為中大師生和香港市民提供一次不尋常的精神享受,在商業化壓力下獲得喘息的機會,同時展示三十年來中國當代诗歌與文學藝術所走過的艱難路程及成果。

座位有限,憑票進場。索取入場券,請電郵lois@cuhk.edu.hk,或致電2696 1710,先到先得。

時間:2008年12月12日 晚八時
地點: 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利希慎音樂廳

特邀詩人與藝術家: 芒克 北島 舒婷 嚴力 翟永明 韓東 歐陽江河 西川 柏樺 宋琳 朱朱 孟浪 廖偉棠 朱金石
特邀歌唱家: 范競馬
特邀二胡演奏家: 許可
邀請出席嘉賓: 陸煥興 徐曉 鄂復明 程玉 李鴻桂 程奇逢 王渝 是永駿 王瑞芸 胡仄佳 李彥華 葉輝 王苗 阮丹青 朱濤 林歆菊 肖海生 陳仲義 任傲霜 劉蓉蓉 潘無依 徐文 甘琦
視覺策劃: 朱德華
舞台總監: 麥安
場刊編輯: 木木
封面題籤: 歐陽江河
主辦: 香港中文大學東亞研究中心 《今天》雜誌社 牛津大學出版社 (中國) 有限公司
協辦: 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 漢雅軒畫廊

顾问: 韓少功 余華 阿城 汪暉 賈樟柯 李陀 李零 高名潞 徐小平 駱英 胡舒立 李歐梵 王德威 小思 也斯 梁文道 鍾玲 鄭培凱 鄧永鏘 詹德隆 李慶生 陳偉光 潘耀明 王家衛 林奕華 侯孝賢 張大春 朱天文 朱天心 唐諾 龍應台 初安民 是永駿 萬之
籌備組: 蘇基朗 潘明珠 北島 葉輝 林道群 張頌仁 欧阳江河 廖偉棠 李慧娆
查詢: 2696 1710(李慧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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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請
《今天》文學雜誌創刊三十周年﹕慈善義賣
日期:2008年12月13日(星期六)
時間:下午5時30分至7時30分
地址:香港中環皇后大道中五號衡怡大廈二樓202室漢雅軒
查詢:(852) 2526-9019

為慶祝《今天》文學雜誌創刊三十周年,《今天》雜誌社跟香港中文大學東亞研究中心及牛津大學出版社將於今年12月12至13日舉辦一連串紀念活動,當中包括在香港中文大學舉行的專題討論會及詩歌音樂晚會。中國當代著名詩人、音樂與藝術家將在香港聚首一堂,探討中國文學與藝術的走向。

漢雅軒很榮幸能協辦於12月13日晚舉行的閉幕式,還承蒙曾於北京2008年殘奧會開幕式演唱的中國著名歌唱家范競馬及著名二胡演奏家許可助興義演,當天還有新書發佈會,包括《今天》雜誌(1978-1980)限量珍藏版和紀念冊,以及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七十年代》一書。

閉幕儀式後,將舉行慈善義賣,內容包括英文電影海報和著名詩人藝術家共同簽名的本次紀念活動的海報等。這次義賣所得將支援非營利機構《今天》文學雜誌社從事出版及文學文化活動。

關於《今天》﹕《今天》於1978年年底在北京創刊,是自1949年以來第一份非官方文學雜誌,也是三十年來中國先鋒文學與藝術的源頭和里程碑,跟《星星美展》的主要藝術家關係密切。自1990年海外復刊以來,《今天》在引領中國先鋒文學突破重圍的同時,支援其他邊緣化的藝術門類,並關注臺灣香港等地漢語文學與文化。去年出版的《香港十年》專號在香港書展上被梁文道先生評爲年度最好的讀物之一。對每個真正關注中國文學與文化的讀者來說,《今天》是必讀物。

12/06/2008

學習攻擊 贏得寵愛

(此為原題,刊出時編輯改為「青春有悔?」。長句、長句、長句。長句是積年已久不可回頭的情感如纍纍危卵如乾涸河道。)

話說九十年代,台灣報界和文學界,有一風頭小子名曰「大頭春」,在中時晚報上有個反應極佳的專欄叫「大頭春的生活週記」,內容佻皮好玩,譏刺教育、政治、家庭的權力時亦犀利,復有文類小說的後設色彩,挑戰「週記」這一體裁的權力設置,後結集成同名小說。《我妹妹》乃是「大頭春系列」的第二炮,當年銷量達十數萬本,成為第一本進駐7-11便利店的文學書籍。重印之日,此書成為台北名校「北一女中」的推薦讀物,想想名校的宣傳效應:真的,可以把滿街的女孩都變成「我妹妹」?這個夢有點怪。

本書以哥哥(暗示為大頭春)為敘述者,講述了「我妹妹」0至19歲的生命,也敘述著「我」8至27歲的生命。承接《大頭春的生活週記》,《我妹妹》的主角家庭也同樣破碎,父親外遇、母親精神失常,主角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地組成了嘲弄權威抗拒成人的弱小軍隊。書中充滿油腔滑調貧咀毒舌:「凡是被人供奉在某一個角落裡的傢伙,都被我視作必須除之而後快的圖騰。而且我絕不掰你:在那個年紀,你眼裡必須除之而後快的東西真他媽的多,最可惱的是你連青春痘都擠不乾淨。」混雜在少年的巿井鄙語之中,是《我妹妹》相當知性的結構,乃由當年台灣知識圈流行的理論話語包括佛洛伊德、沙特、卡繆、李維史陀等等,為寫作的聯想關鍵詞。至於情感,更是沉重:幾乎每個章節都提到泡馬子、幹炮、性和身體,而貫穿全書的重點場面則是我妹妹墮胎的事件;兄妹二人鬱悶而無可奈何的成長過程構成敘述主線,其間綴以奪目驚心的,直面死亡之啟悟。

生猛而嚴肅的青春

書中的性別定位鮮明而穩如泰山:女性(我妹妹),是男性(我)的他者,她永遠無法被完全了解,有慣性句子「我真搞不懂xxx……」,同時會突然因為「喜歡隨便說話」而放棄女性主義的政治正確;她持續挑戰男性,然始終因妹妹式的嬌俏和真誠不惹厭惡。當她想證明自己滑稽時,反而顯得非常嚴肅:較之男性把存在主義的「荒謬」掛在口邊或用來泡妞,她八歲那年就怒斥一名火燒女同學辮子的男生「你太荒謬了」,然後用地拖棒迎頭痛擊之。《我妹妹》是不願屈服的女孩的隨身聖經,可用來學習攻擊和贏得寵愛的技巧。「我妹妹」成為一面誠實的鏡子,男性在其身上照出自己扭曲的身影:虛偽、逃避現實與責任,通過知識、藝術甚至陰謀來進行對女性的統治,「我爺爺」、「我爸爸」以至「我」三代,與純潔坦率勇猛的我妹妹相比,都是反派。甚至連最後結局高潮,公開撕破爸爸的虛偽、以承認家庭遺傳的惡與瘋狂作為反抗,來搗毀父權的堂皇場面,也是由剛墮胎的我妹妹領軍。女性同時作為男性的懺悔對象,青春磨難裡唯一徹底包容的知情者,及反叛衝鋒隊的首領。作為定位這是合理而穩妥的,作為夢想這是合理而美好的。就把滿街的女孩都變成「我妹妹」吧!

十五年來好談創作的大學女生,對《我妹妹》滾瓜爛熟;年月過去,回神再看,不知會否覺得,用26日寫完的《我妹妹》是一場完美的計算。讀過張大春的新版長序,我覺得那與其是對另一性別的懺悔,不如說是在報館工作的張大春,對於知識、寫作與現實的懺悔。交織在有時接近電視劇式的感官性場景之中,「我們活著就是讓別人死掉」那樣沉重的句子,是一種面對媒體資訊爆炸的創傷抑壓與懺悔反應,它並且可以表現為厭世的坦率。張大春現在離開媒體工作圈,維持與古中國語言的親密,像風改變沙丘的形狀,他寫出了逾萬字的新版長序,重新勾勒一次《我妹妹》的寫作脈絡,風動流沙,他的懺悔慢慢也許會被他自己改寫為批判。在這過程中,我真正感受到所謂變異,作者所擁有的不同自我脫鉤變異,背負種種矛盾情懷與利益的「大頭春」終於得到釋放。

12/05/2008

慢慢慢慢慢到成為流動的石頭

我比真實時間慢一年,我很樂意。記得去年進電影院看《無用》時,半途裡我從椅背上彈起來,以一種觀看驚悚片的緊張和專注——恰於此時,身邊同伴嘆息:怎麼能這麼好看?我們同時發現了這部紀錄片的細緻及呼應的頻密程度完全不下於精密設計的劇情片。      

之後一直找不到《無用》DVD,今年它竟然再於圓方的grand cinema放映。我樂意慢。我要說,去年看過《無用》之後,好幾天處於一種神奇狀態,怎麼說,一種柔和的狂喜,一種異常舒緩的激動。柔和紓緩可能來自「衣服」主題及「泥土」的底色;至於狂喜和激動——作為一名敏感於那些難以言說之物的賈粉絲,我很感動於《無用》重新出現一種沉穩淡泊的節奏——那是《任逍遙》的氣氛,基礎來自紀錄短片《公共場所》,後來在《東》裡面有點分崩離析,在《三峽好人》裡面也被某種對於空間的熱切狂迷所蓋過,因而亂了步調。《公共場所》裡有一個鏡頭是拍一名老人,鏡頭運動由下而上極其緩慢,殘破的衣服,古怪得至於滑稽的輪椅,大腿截肢,這時你震悚斂容,鏡頭繼續上移,精亮反光可稱壯健的胸膛,每一部分都那麼不協調,慢慢地移上老人的臉,那卻是近乎喜孜孜的憨直笑容,眼裡卻有某種穿透性的光。到看見他的笑容,你會覺得連之前的正襟危坐都是愚昧的。你該像鏡頭的運動那般有耐性。那種穿透現實的沉靜。讓我狂喜的是,《無用》裡回復了這種節奏。在拍廣州製衣廠流水線上工作的女工、和他們打飯的飯堂時,鏡頭運動的速度同時具有美感及現實性。也就是說,那是經過某種美學中介的態度,但它同時沒有去掉現實的澀味。      

《公共場所》和《任逍遙》,在大同,賈樟柯第一次用DV的意外之喜:DV竟然能夠拍下抽象的東西。他這樣形容:「就好像人們都在按照某種秩序沿着一條河流在走,DV的優勢是你可以踏進去,但你同樣也可以與它保持客觀的距離,跟着它的節奏,沿着它的脈搏,一直注視着它,一直往下走,進行一種理性的觀察。」作為態度,也許人們一開始會留意「客觀」、「理性」、「觀察」,然而完全沉浸過在那種節奏後,我倏地明白,其實最重要的詞,是「注視」。這個詞的曖昧性讓它比另外三個都更有力,更具容納性。      

在《無用》裡,鏡頭注視工廠女工的動作及後頸。黃家駒的〈情人〉落拓感傷是異種方言,被選作播給陌生人聽的情歌。拍馬可的部分光影美麗,而賈樟柯用流水線女工、山西裁縫來回應這位憂鬱到要把自己的作品埋起來以換取記憶的手工業者。注視是自持,絕非冷淡。《無用》有一處虛構擺拍,是馬可的車子遇上礦工,而鏡頭追隨礦工而去,開啟另一條故事線,賈寧可在紀錄片裡加入虛構擺拍來表示自己的取捨,他堅持注視的是一些被他視為自己的根之基層,就像在紀錄片裡唯一一處發聲,是他在山西小裁縫店裡找到原來是裁縫的礦工,那豈止是找到了被訪者,簡直像是,他找到了自己。      

「現身」本身讓人感動,一度引起迴響的電視節目《一百萬人的故事》,當時讓我激動的不是那些過於煽情的窮苦鏡頭,而是那種挺身相護的旁白寫法——在香港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有時作者把自己拿出來,像花朵一樣奉獻,其動人尤勝於故事本身。像總是喜歡在片子裡客串一角(通常是幫兇或瘋子),賈樟柯擺拍的《無用》最後一個鏡頭:數人同乘,在機車上叫囂的少年青春兇猛,把衣服脫下來揮舞,那就是賈樟柯自己的青春,他與衣服的關係——脫下來揮舞,作為道具和武器,與片中所有人都完全不同。這種若即若離的對話關係,與那兇猛的外在表現相反,是多麼腼腆有禮。

12/03/2008

廣告的廣告

思存那裡賣書,有游靜《另起爐灶》及李歐納.科恩《美麗失敗者》



我家有4.5個書架,日內倒塌三格;地上原有積書已逾二百。我也要賣書。但我的電腦壞了,無法上載照片。如果一個人的電腦壞掉整整一個月仍未恢復正常,這人與世界的步調完全脫離,也合理不過。

又一整個月

文明單位:樹
嘉賓:詹志勇

詹教授是個很有趣的謙謙君子,說到對石牆樹的愛惜、石牆樹無故被斬的事,我們一起擊節憤恨,但他說話仍是笑咪咪、慢吞吞的。

文明單位:亞洲獨立電影節
嘉賓:崔允信、黃思傑

亞洲獨立電影剛於上週末閉幕,據說崔允信的《三條窄路》風評甚佳,嗚,錯過者如我真是要再「捕」住了。

文明單位:文學獎
嘉賓:黃念欣

我一開口一大堆螺絲和懶音,念欣姑姑放下包袱談笑風生,更以一香港文學研究者的身份大談文學獎獎金用途(以嚴肅作家董啟章為例),其實我地off 咪個陣,仲癲。念欣姑姑的blog很好看,但關閉留言;我怕推薦連結什麼的令她感到壓力反有礙她寫下去,戰戰兢兢,這不作連結了。我認為那個blog倘若出版,可以成為知識份子版的《蘭開夏道》一統天下,看過的人無不同意。

文明單位:vivienne westwood
嘉賓:黃靖

西太后來香港,只成為娛樂版的事,這樣實在不夠。黃靖是本土品牌設計師,做舞台設計,玩音樂,剷punk頭但溫文爾雅,又有非常整潔但一意要加入混亂社群的可愛女朋友。我第一次見他,是在時代廣場的行動裡,他偶然就去彈彈唱唱,非常溫文地挑戰time square的橫蠻。

11/30/2008

《臭作》:純情到你唔信

明報的御宅戲寶欄,向由杜某和化名呂煙的紫草主理,將來還會有新人加入。之前杜某趁淫審條例諮詢,提議要寫h game,但既缺經驗,復畏首畏尾,遭我痛罵「h game都未打過,你還是誠心加入明光社曲線扶助性解放運動吧你」。他期期艾艾之餘,寫出一篇《同級生2》的評論,再遭我踐踏。沒辦法,我是與《遺作》《臭作》一起成長的啊。

在此誠向廣大御宅招收《鬼作》評論,600字以內,內容以具文化及心理角度者為宜。來稿請電郵 critical.game@gmail.com,並附真實姓名及聯絡方法。



《臭作》:純情到你唔信


《遺作》與《臭作》兩套經典H GAME,網上尊稱「遺臭萬年」(簡直嗅到一種古龍式的敬意)。《臭作》繼《遺作》鬼畜威勢,乘當年微型攝錄機面世有「盜攝」驚魂之起,畫面精緻女角應有盡有,肉體凌辱與心理凌辱亦可稱集大成。當年一點電腦技術就可讓整個遊戲體驗極大突破,《臭作》在遊戲中引入真人語音,何其震撼!那時未裝音效卡,懵然問「有聲既咩?」男同學忍不住笑暴喝一聲:「嘈到拆天呀!」

猥瑣大叔臭作到音樂名校的女子宿舍當管理員替工,要在兩天之內掌握六名學生一名老師的恥辱照片,要脅之凌辱之。男玩家們喜歡強調臭作看透了女性抑壓、爭奪、嫉妒、尋找代罪羊等等心理弱點,利用女性去誘捕女性,我倒是覺得那些弱點不特別深刻,反正在男同學群中也找得到。有趣的是,臭作攻略全部女孩之後,逞其暴虐須對每人用至少五種體位,每種體位分三種程度,5X3=15;而七女每人至少要搞六次才能變為「崩壞狀態」,7X6=42。良宵苦短,臭作的工作效率是每小時四次、15分鐘一發,真是我見猶憐——別說是奴隸主,如此苦工哪裡是人,分明是機械嘛。H game無疑折射某些自我放大、男性中心的欲望,原來那個征服全世界女人的夢想其實是以把自己變成機械為代價?呀男人不知為什麼,發夢都要做機械。

《臭作》的經典在於其鬼畜面純愛底:玩家會成為臭作身體裡的另一重人格,在凌辱時若選主觀鏡,善良的玩家人格會逐漸甦醒,這點上承《遺作》對「觀看者」位置弔詭尖銳的挑戰——而女玩家也許很難代入男性主觀視點,弔詭的結果是我比男性更為鬼畜。臭作攻陷所有女角,唯是女主角高部繪里固若金湯,更發現了臭作體內的玩家,遊戲從而進入「裡世界」:時間倒流,繪里亦步亦趨地阻止臭作,與玩家相愛,弱小無力的玩家拼了命保護繪里,最後與臭作一起消失。裡世界毫無色情成份,結局哀傷動人,高部繪里成為鬼畜界神聖不可侵犯的女神,動畫版「臭作.Liberty」讓繪里受辱,引起宅男公憤。除了正義與溫柔,繪里強在以直透內心的敏銳第六感,發掘隱藏的男性善良。哦。機民宅男真正渴慕的,不過是一個不必自己開口就已懂得自己的對象。

11/27/2008

有時,你不能不讀民間報導

中大三百人出席反拆烽火台論壇,鄙人缺席,據說前所未有地精彩,想來是鄙人腳頭問題,一旦缺席,馬上形勢大好。只是翌日傳媒報導仍然無足觀,對於論壇裡提及的論點幾乎不置一辭,只簡單營造對立形勢。這個情勢首先是受到中大官方臉皮奇厚含糊其辭的兩封公開信影響,常人一般以為官方不會睜眼說瞎話,但大家必須知道,劉遵義的語言邏輯是這樣:前年中大瘋狂斬樹的時候,劉遵義公開承諾「中大一樹都不能少」,但後來才知他的意思是斬一棵種一棵。

當日論壇前所未有地精彩的地方,還在於台下同學自發的抗爭意識,可見真是民怨四起。大學新聞近年被大幅邊緣化(包括被邊緣化為公關新聞廣告),而大學校方樂見這種邊緣化。傳媒界對於所謂集體意識保育思潮的敏感算是建立起來了,但對於政府怎樣走位呃人的套路,似乎還未懂得移植過來理解卑鄙的大學校方。想當年劉遵義剛剛上任,我還曾因為他是國際知名學者而對他存在敬意的幻想,但幾年下來,我真的覺得他是比香港政府還糟的怪獸。大家不要被他耍開。請看論壇發言的u-tube(多按幾條旁邊的link,可以看完整個論壇)。校方虛與委蛇、因四年制之名大用分化政策的宵小行為,反襯出無權勢者在天完全黑下來時的高大身影。


11
http://www.youtube.com/watch?v=mOtf37sb4Is
12
http://www.youtube.com/watch?v=uPTjS_pjM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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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youtube.com/watch?v=cknL-1n0gN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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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youtube.com/watch?v=nHf7ZirdUIw
15
http://www.youtube.com/watch?v=C_0Weu09BhY

有一篇登在am730的小舊文是寫在上次頒榮譽學位給董建華之後的(還有那篇更兇更長的),現在看來,完全不能洩心頭寸恨。

好一位校長

我畢業於中文大學。大學生涯影響我甚巨,除了學得重要的學科知識、開展文藝創作,還有參與學生組織的經驗,讓我學習關懷社會與他人。因此我亦以傳播 知識、醞釀自由風氣、對社會提出諍言三點,理解為大學的使命。中大素有批判傳統,近年中大一系列事件,偽國際化、斬樹、民主倒退、學生報風波、瘋狂校園規 劃,加上近日的頒授榮譽法律博士學位予董建華事件,矛頭歸結在中大校長劉遵義身上。且由董建華事件說起。年前科大頒授榮譽博士學位予董氏,已引來抗議,此 次也不例外。

我親眼目睹,在一次與學生公開會面時,有同學質疑董氏在法律方面有何建樹(人大釋法?!),值得授以榮譽法學博士?劉遵義答曰,他自己亦有日本早稻田大學 榮譽法學博士學位,自問對法律亦無貢獻,但早稻田大學是國際名牌,既然早大亦這樣做(暗示「法學博士」純為虛銜?),同學亦勿疑慮。立時全場駭笑。

作為一名國際級學者、一校之長,我們總期待他除了本科知識之外,還具備一定的人文素養和視野。我們都說知識分子應有風骨,對自己的言論總是深思熟慮、字斟 句酌,劉校長則在教院風波聆訊時,十數次以「不記得」搪塞過去。這次則是劉氏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於榮譽博士學位之頒授,無法提出任何一個關於知識的理據, 完全訴諸「名牌大學這樣做,便照跟」的跟風心理,這真要相當無恥(還是理性上低能?)才能做到。莘莘學子十年苦讀,就是為了進入由這種水平的人領導的大學麼?我終於明白許多師生老校友何以對劉氏微詞嚴重。老實說,八年建華之治的成敗大家了然於心,我個人並不傾向再不斷清算董先生。但對於侮辱知識、法律、榮譽博士學位的校長,我則非常支持中大校友要求校董會審核劉氏是否應該續任。

11/24/2008

週一溫習

不能一直沒有一部完好的電腦
不能太接近蠢人
不能被遺棄在任何地方
不能在落後時感到同時存在追趕的需要
不能遇見無話可說的舊朋友
不能面對複數的惡意
不能落空
不能忍受自己顯得愚笨

11/21/2008

喜讀桑內特

讀桑內特其實真的很興奮,看完每個論點及研究例證都想引用,我回頭想,那不等於好像跟他做一次整個研究嗎。與鄧正健之前在字花的讀書會裡研讀過此書,健把書看完了,主力以研究例證去展示人從公共空間的撤退,我當時未讀完全書,但不知為什麼隨手翻出來的章節都是與自戀有關的,好像中了咒一樣。下面兩篇文章都登在明報,分開在不同的欄。(星期日書版的那個「she reads」,被身邊的人嘲笑了很久「who cares?」其實馬先生在約稿時還特地要我在文章中簡介書的內容,指明為「書介」,到最後竟然是這樣掛我賤名出師的欄目,真是始料不及,看來是因為我太遲交稿的小懲大戒。)


公共衰落 體驗貧乏

據我的閱讀經驗,多數大眾心理學(或稱心靈)書籍,都是通過引用老生常談,來肯定你對自我的已有認識,絕少說出什麼你本不知道的東西。要如何戰勝各種意在令過於世俗的自我認同穩定化的大眾心理學?如果大眾只想知道有關自己的事情、僅有聽聽故事的耐性、對陌生事物興趣缺缺。

社會學家理查.桑內特(Richard Sennett)在The Fall of Public Man裡面將心理學的普及化現象與公共領域的衰落連繫起來。而桑內特的偉大在於,他把自戀、心理學、重視激情和人格魅力(charisma)的心態批判得體無完膚,但連那些被他批判的人都不能不認為,他實在很了解自戀、心理學、重視激情和人格魅力這些東西。The Fall of Public Man先有台版譯本《再會吧!公共人》(萬毓澤譯,台北:國立編譯館,2007年12月),今年夏天簡體譯本《公共人的衰落》(李繼茂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年7月)出爐,內收桑內特所撰的中文譯本序。桑內特是一位多才多藝縱橫駁雜的社會學家,本書汲收了人類學的方法去考察整合現代都巿的經驗,信手拈來文學,劇場、建築、設計、服裝、音樂、歷史材料;他早年還曾出版過三本小說,以至其理論及研究,亦行文動聽、尖銳、矜持,語調穩定,推論則突然加速。

19世紀,公共領域衰落的彎角:心理學對當時布爾喬亞愈來愈重要,他們關心自我,但很少為了社會目的與陌生人打交道。桑內特尖銳斷言:人愈自溺,就無法向人說明自己的人格特徵為何。在重視心理學的影響下,真切和坦率被放大為壓倒性的衡量標準,使人們對公共事務,不談論政治信念,只疑惑於動機——相信一個社會行動之所以好,是因為投入行動的人是好人。因此,在一個社群之中,人們覺得必須認識他人,才能共同行動;但他們很快就會陷入向他人揭露自我的遲緩過程,然後逐漸失去共同行動的意願。我還能說什麼呢?這個概括簡直像達明一派〈十個救火的少年〉那樣具說明力。

當代的公共領域經驗被人們視為虛假、束縛、掩飾自我、例行公事而不想參與,而私人領域的一切經驗則變得神秘地珍貴、可信、自由、溫暖,而公私之間的界線卻是模糊的。18世紀時,公共經驗被視為個人人格發展所不可或缺;但今日人們認為,唯有在親密相處之中,才能認識、發展、完善自我。桑內特真正激進地挑戰了常識的論點是,他指出對親密的過度信仰令人們的心理體驗趨向貧乏,因為缺乏陌生人與他者性的刺激。桑內特甚至說:「我認為非人格性能夠並且應該豐富自我。」(見中譯本序)他呼喚的是都巿性的精髓:能夠共同行動,但又不會被迫變成同一面貌。

當哈貝馬斯把「公共」當成物質生活的產物,而阿倫特拒絕按照巿民的物質環境來對他們進行定義,而桑內特的公共空間研究則通過以人的行為、言語、衣著及空間的轉變,考察十九世紀公共生活的衰落攸端,勾勒了一個形象而具體的「公共」。他自認這個研究方法「比較唯物主義」。宮廷或者廣場,私人信件到上等階層初次見面時的介紹辭,貴族、布爾喬亞到身份職位各異的巿民階級,桑內特有時可抽離到剔出世紀與世紀行為模式來作比較,有時微細聚焦十八世紀的女性頭飾,他說故事異常動聽。因為整本書的史料、分析、研究都極度趣味盎然,暗暗揭示了在消費世代裡,唯物主義話語的競爭潛力。


自戀.真我.演員

以前我們會罵人「你太自戀了!」但現在「自戀」已經從一個否定性的負面形容,轉變為某些消費品的宣傳口號,明火執杖到被認為可以喚起人們消費慾望的程度。由此,我以為其它人會單看名字就買下岑朗天《自戀的命運》,但據聞此書在銷量上的反應遠不如其它以自戀的喃喃自語筆調寫下的軟性作品。我喜歡冷靜分析自戀之運作機制的文章,因為自戀的失敗也需要說明,以增強失敗的力量(也算某種自戀?)。

一般的人們不喜歡自戀的人,通常原因是感到自戀的人表現出一種自我中心,對於其它外物及人事,呈否定及毫無興趣的狀態。但自戀的嚴肅定義當然涉及自我及外物(或稱他者)的關係。佛洛伊德定義自戀:「當我們『愛』一個人時,會將我們的慾力投射貫注,即cathexes到愛慾對象上,一旦失去慾力貫注的對象,這種投射便會反彈回來,產生了自戀,隨即也有了自己的否定及憂鬱。當人在失去其愛慾的對象後,其自我藉由模仿愛慾對象的特質,經過認同愛慾之對象的動作,將愛慾之對象的特質內化到自身,使愛慾對象也成自我的一部分。」(轉引自《自》)這很奇妙,一個看似關門的開門動作,自戀是通過把外物納入自我的核心,而關閉自我;而這種自我保護的機制不斷地面臨失敗。

冷靜的力量強於流連於表象的喃喃自語。理查.桑內特在《再會吧!公共人》中談及自戀,引用臨床定義:自戀是指自我陷溺,使自己無法理解哪些事物屬於自我與自我滿足的範疇,哪些事物則在這個範疇之外;因而不斷追問「這個人、那件事對我有什麼意義」,追問之後又自我否定;這種對關係的執迷不斷循環折返,反而無法認識相關的人與事。桑內特甚至精細地說明了自戀的安全感:撤回許諾,不斷向內追問「我是誰」的定義,雖然令人痛苦,但不會造成巨大的不安——自戀是不會摧毀自戀本身的。

我本來猜想,自戀對於寫作者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向內觀照可以生產象徵和隱喻。自戀夾附憂鬱,福柯這樣形容憂鬱症的世界:「一個潮濕的、經歷了大洪水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人對一切不是他獨有的恐怖充耳不聞、視而不見、麻木不仁,這個世界被極端地簡單化了,並被不合理地誇大其中的一個細部。」而桑內特冷靜地說,當我們以一種自戀的狀態去認為性事是一種絕對的存在狀態,會因將自我認知的範疇縮減到個人經驗(而非一種活動),會讓人對身體的「隱喻」性質的想像減少,也就是無法在物體之外創造象徵(symbol)的認知活動。

桑內特剖析自戀,刀尖一端切割到常識認為最私密的性事;另一端則延伸至人們對社會議題的參與。被現代心理學那種「向內追尋」的方式所鼓勵的自戀,令人們認定,「我唯有感受到更多,或唯有感受感覺到什麼,我才能與他人相處,或與他們產生『真正』的關係。」反過來,主體在實際接觸的每一個時刻,總覺得「感受不夠」。主體同時要求自己「真情流露」,同時要求認識到其它人的「真正一面」。這便是群眾運動或公共議題經常出現的怪圈:人們有時自責自己不夠投入,有時怪罪環境裡存在一些「不夠真心」的儀式,參與者或領頭者「不夠真誠」尤其足以令人否定運動本身。桑內特的真正尖銳:僅在人群面前出風頭而自我感覺良好的人是自戀,那些堅持自己有缺陷而不願參與、或不願公開表達意見的人,也是自戀;不僅那些沉溺在自我世界而對集體行動興趣缺缺的人是自戀,連那些汲汲於在集體行動時希望完整地認識身邊的人的「真正一面」後才行動的人,也是自戀世代的反映。

自戀世代的群眾汲汲於計較行動參與者及領袖的「真我」如何,以其動機去評斷行動的價值,其實反映了他們無能從社會結構和效果上去評估行動本身的價值和意義。自戀世代延續19世紀布爾喬亞謹慎矜持的風格,同時既希望參與運動者揭露真我,又要求他們能控制自己(保持運動的理性),其實這是對表演者的技藝的要求。弔詭在於,追尋真我的自戀世代,同時希望社會行動者都像演技純熟的演員。

11/20/2008

烽火台是抗爭地,連結左中右

1. 中大學生會反對拆卸烽火台聲明,任何人都可以聯署

引文:

中大校方拆卸烽火台的決定,由頭到尾都是黑箱作業。學生、校友甚至教職員,竟然都是在傳媒揭發後才知悉整個計劃。校長更稱「這些工程傳統上不公開諮 詢教職員和學生」,並且因為工程已經批出,不準備再作任何諮詢,一意孤行。中大的象徵,竟可在無諮詢持分者的情況下,輕言拆卸。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有甚者,中大校方一意孤行之餘,說詞卻不盡不實。校方在回答同學的提問時,稱已經諮詢了大學圖書館讀者小組的學生代表,卻遭即時揭穿這次工程根本沒有在該小組諮詢過。如此前言不對後語,說詞不盡不實,他們承諾烽火台將在拆卸一年後原址重置,又如何可以取信於我們中大人?

事實上,要抒解新增學生對圖書館造成的壓力,我們可以有更多的選擇。例如,逸夫書院多年來都爭取建立圖書館;如果只是為了令同學有更多地方學習,可以在中大其他地方加建夜讀室。可見,在烽火台下擴建,根本不是惟一的選擇,甚至不是最好的選擇。

聲明半夜一點發出,早上十一點有460幾人聯署,聲勢好誇張。劉遵義積惡,保育風潮深入民心,中大民主化望能在此事上得力。什麼是民主?民主僅僅是剔除最壞的選擇。日前見到吳志森,他當年在烽火台對峙的是馬臨,我在書上看回來的盛世是圍高錕,但親身參與的只是圍李國章——我的意思是,在這張list裡,甚至比李國章更壞的,最壞最壞的,是現在這個劉遵義。


2. 上wsienews一看,情勢突然了然。陳克勤說烽火台要不遷不拆、一磚一瓦不能移之後,大公、星島紛紛轉軚。現在保烽火台是主流意見。摘引星島報導:

校友議員:烽火台不能移

中大因擴建圖書館可能須暫時遷拆地標烽火台,引來一眾中大學生及校友抗議,日前盧駿已打探過作為校董兼校友的陳克勤對事件的看法,陳克勤話一定要保護烽火台。另一校董黃毓民亦堅持烽火台及台上的雕塑不能移動,即使只是短時間「郁吓都唔得」,他說自己已經身體力行與校友評議會就事情討論,以配合他們的行動;最近亦去過中大校園了解學生對事件的看法。不過,毓民話雖然身為校董,但亦只是八十個校董中的其中一個,發揮的作用可能好有限。

不過,另一名中大校友民主黨張文光則認為,如果劉遵義已承諾會保存烽火台,「一磚一瓦都不會少」,因為擴建而短時間遷移烽火台亦可接受,但若果同學不信任劉校長,那就沒有討論的空間可言了。「張文」認為大學的回憶固然重要,但圖書館是一所大學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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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張文光先生與高等教育界看來隔膜太大,竟然建議信任劉遵義。劉遵義是個怎樣的校長?一上任就將中大英語化,弄得學生校友要哭中大,六七十年代畢業的老校友要成立校友關注組、多次出版來紀錄抗爭;然後瘋狂斬樹,把中大建得鬼五馬六,這更是個多年的發展/破壞規劃;中大情色版事件,先於淫審處給學生發警告信,前後矛盾見風駛舵,到高院判學生勝訴,突然學董建華話「情色版事件早已結束」;頒法學榮譽學位俾董建華,然後自己榮升全國政協委員;除了將書院院長由選舉變成委任外,近日又傳要取消教務會中那幾個微薄的學生代表議席,當左中右都聲稱自己支持普選時,瘋了一般開民主倒車。民主黨的張文光,連陳克勤都倒戈的時候,你是不是還信任這樣的人?

2. 星島這樣position陳克勤、黃毓民、張文光,箇中亦有玄機在。主流意見怎樣,哪個是有著數位哪個是死位,好清楚。烽火台原來在香港人心目中這麼重要,原來中大人在烽火台做過的事能讓大家記住烽火台的意思,一早起來,皮膚乾硬眼眶發澀,但還是亂感動得不行。

3. 關於抗爭的命運,還有皇后碼頭上最後一人阿草被判罪成(周思中報導〈一份令人心寒的判詞〉)。阿草是個輟學的文藝青年,這個年紀,文字能力少有像他這麼好的,字花不止一次登過他的東西。他留在碼頭上的行為是比較超越成年人的想像,但法官仍然不應把他那些看似悠閒的行為,視作已無必要地阻礙執法人員、從而把示威定義為警察要幾時完就幾時完。


11/18/2008

精神崩潰

早上收到電郵說中大要拆烽火台,晴天霹靂,搞不懂,劉遵義真的這麼想在歷史留名嗎?開電視又見到陳水扁那麼無恥,氣往上衝,想死。拆烽火台,我精神崩潰,中大亦精神崩潰。烽火台都拆得?劉遵義根本是與學生為敵,一意要把那些反對他的人所最重視的東西都毀滅!連蔡子強都出聲反對,今鋪真係左右聯手,點都要劉遵義執包袱走!
先看報導:

中大擬拆烽火台學生憤怒 讓路圖書館擴建校長今與師生對談


【本報訊】由於中文大學的圖書館不敷應用,校方建議在圖書館對開地點向下發展,興建地下圖書館,但地面的大學廣場(即學生俗稱的「烽火台」)將會被拆卸。雖然這個見證中大學生運動發展的集體活動空間,三年後工程結束時或可重見天日,但學生會及校友會均對建議感到憤怒。校方則指方案尚未落實,仍在諮詢師生意見。校長劉遵義今日出席由學生會舉辦的對談會,接受師生們的質詢。記者:梁美寶、譚暉

消息人士透露,中大圖書館擴建小組近日討論本部大學圖書館的擴建工程,初步通過在圖書館對出廣場擴建作地下圖書館的計劃,即現時被學生稱為烽火台的大學廣場及朱銘的雕塑品「門」的現址。據悉,由於工程需挖地至一定深度,烽火台及「門」均受影響,需被拆卸及搬離原址。

只保留「門」雕塑

小組曾研究仿效美利樓搬往赤柱的形式,保留烽火台一磚一瓦,但經評估後,發現所需費用太昂貴而擱置。小組亦指會保留「門」,只是工程期間需放置其他地方。立法會文件顯示,中大圖書館擴建工程所需經費為一至二億元,預料2009年展開工程,2012年竣工,即烽火台與門需與師生暫別三年。中大學生會指拆卸烽火台的建議不可接受,外務副會長周澄批評,校方作出建議前並無諮詢學生意見,極不合理。她指,烽火台對中大學運非常重要,並擔心待工程完成後,校方拒絕還原烽火台。學術幹事李敏剛說:「以前學校想將『門』放烽火台都一度被質疑,係咪用阻止學生集會的活動,o依家仲要拆卸,即使係幾年都唔接受到。」

校方稱仍在研究

校友對建議同樣反應強烈。畢業於中大的中大政治及行政學系高級導師蔡子強指,烽火台對中大意義重大,校內許多經典場面均在該處發生,如千人圍校長等,一旦要移開數年,令人難以接受,他又憂慮重建後烽火台面積會否縮小。中大校友關注組成員莊耀洸認為,建議是將中大人的集體回憶拆毀,他認為校方有必要保留它。中大發言人回應指,因應三三四學制發展,中大將提高對圖書館的要求,並獲大學資助委員會批准進行擴建工程;為維持圖書館的完整性,計劃在現址進行擴建,擴建小組曾有建築師成員提出不同方案以增加擴建用地,包括興建高樓,但考慮到會影響中大外貌,故另有建議在地下興建圖書館。校方稱,現階段仍在研究不同方案,將繼續聆聽師生意見。但發言人承認,若地下圖書館方案獲得接納,大學廣場及「門」雕塑將可能在一定時間內受影響。

中大人反應

特稿:思辯平台見證歷史

它只是中文大學圖書館前的一個平台。但過去30多年來,它讓中大師生有一個自由辯論與集會的地方,不同思想互相切磋撞出烽火連天,「烽火台」於是成為中大象徵。烽火台反映中大學生對社會的關懷、對建制的質疑,連中大校方的官方刊物,也形容烽火台「見證不少風起雲湧的社會運動和歷史」,更給烽火台一個英文名:「The Beacon」。說歷史先要回到70年代那火紅的年代。中大校友、72年新亞學生會會長周錫輝說,最早在78年的反對大學改制集會上,學生會將這個位於大學圖書館前的四方平台,稱為「烽火台」。

「門」寓意學術切磋

到80年代,有反對四改三的4,000人集會、89年聲援北京學生的數百人集會;90年至今,有反對當時校長高錕出任港事顧問、反對《公安條例》、反對23條立法,去年有反對董建華獲頒中大榮譽博士學位……大大小小的論壇與集會,多不勝數。至於烽火台上的雕塑「門」,是台灣著名雕塑家朱銘於1986年完成的。「門」的外形如兩人對招,寓意學術切磋、砥礪互補;「門」與烽火台,也就成為中大的大學精神一部份。


再看本週一的校長會見同學之報導。劉遵義又再次前言不對後語,如果不是公然講大話,就是缺之基本的邏輯能力。這麼蠢,又死不做諮詢,明明事前全然黑箱作業,又吹水話開會時有講。蠢到、白痴到、向陳水扁進發。到最後,還說,未來的圖書都要數位化,圖書館放書會愈來愈少——那麼,為.什.麼.要.拆.烽.火.台來擴建圖書館呢!!!!

11/15/2008

托美兒的福

(電腦主機一直壞,用鍵盤非常小的eeepc打字,常常打錯字,非常沮喪。本有長文,一直打不出來。先壓下,搞點無聊事沖喜一下吧。)

美兒大壽,與其偶像(又稱契爺)馬家輝先生吃飯,托美兒的福,輾轉終於得到傳說中的偶像短片。馬先生很早就已向我宣佈在鳳凰衛視拍了我偶像一段短片(熟悉我的朋友也許猜得到我乍聽的第一個反應),一直只聞其聲不見其影。今日終於拿到。本想獨享,但想到分享乃是知識與創作的基本道德;本覺得拿出來未免無聊到丟臉的程度,但作為前線粉絲,理應扛起撕破臉皮的責任,所謂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很久沒見梁公了,(無)聊作問候。也感謝拍片和傳遞的偉大人士。












放上youtube後畫質變得粗糙,在美兒的facebook那裡,可以看到原稿紙上的字湧流動態,倍令人感動。據說,那句大家聽不清楚的梁公對白,是「不x知所謂」,噢,那是其中一句我最喜歡當面聽到的梁文道對白!梁公不止一次這樣罵我(但不帶粗口,可見親疏有別),每次我都快慰非常。正如我常說的那樣,梁公非常上鏡,本身已經又靚仔又憂鬱,上鏡更加不得了(我平時一向如此說,指天誓日),看那奮筆疾書的神態,大家還記得江記的「專心的男人最有型」嗎?梁公就是最佳例子啊!



11/12/2008

此一時,彼一時

想當年,我唸大學,有零點詩社的一票少年,在關夢南先生的帶領下建立詩社,又從黃燦然先生等的指導,中學時代已口頌奧登畢肖普辛波絲卡普希金、手翻沙林傑馬奎斯博爾赫斯厄普代克妥斯托也夫斯基,參賽時掠奪獎金,他們就是後來的黃茂林袁兆昌謝雪浩,和麥榮浩(還有陳子謙等等人都是零點的,不過為了加強力量,我們先把打擊面收窄)。

零點詩社閱讀面之廣之深令人心寒,然而少年畢竟有少年的煩惱,即,追唔到女。記得當年,這些少男社員,寫下的不是情詩就是受到挫折的情詩,平日詩聚,大家對那些高貴深刻的作品點評兩句之後,我兜底發現重要的話題原來是誰追的那個女孩原來誰也同時鍾意她之類。如今大家都已飛上枝頭——若以本文的主題來衡量,尤以麥榮浩飛得最高最遠:想當年如何嗟怨「追女始終講樣貌多於講才華」,時光流轉,麥榮浩今日在廣州帶領的八十年代劇團,乃以美女團員為實驗戲劇的招牌,因而受到傳媒長期青睞。想到他日夕被美女圍繞(同時還可以實驗!),昔日的兄弟縱然各有歸屬也還會恨得牙癢癢吧——這真是此一時,彼一時,非吳下阿蒙了。

八十年代劇團的作品「仕女圖」,最近會在香港藝術中心演出。麥榮浩send來sms,提醒大家買票。雖然他詩集《時候》的書名是我擬的,雖然托他的福我在暨大買了很多翻版,但我還是要向每次回港停留不夠24小時的阿麥說,與其打那麼有限的友情牌,不如請大家來分享八十年代劇團的美女與醜男之神話,分享如何由失意情場走向美女劇場的必勝招數,及展示他御夫有術的畫家女友吧。此一時、彼一時,但無論何時何地,都有空有一身蠻力或滿腹經綸卻失意情場自怨自艾的少年。如同劉鎮偉的電影,讓阿麥拯救他們,像回到昔日拯救自己吧。




離開,是為了重聚
林風眠與崔瑩兩代畫家
舞台上隔世對望

監製的話
林風眠先生在文革的動亂中被迫來港。據說,人們在路上把他認出時,他否認自己是林風眠。

在香港文化中心一次畫展上,我看到了一些沒有展出過的林風眠遺作。在幾張色彩晦澀的畫作旁邊,正播放有林風眠學生的訪談。仕女是他慣用的主題,暗寓自己是香港娛樂世界的一道不自由而亮麗的風景。而在他一幅名為的畫中,一隻小鳥在江邊遙望對岸,遙遠模糊。 多少次了,我來香港都想尋訪林先生的故居,都沒找到。

林先生離開祖國,有沒有掛念故土?《仕女圖之似曾失去的花園》也是圍繞這個主題。

題目在去年定下,當時可沒有想到,今年我正感受到種種離別。人們比以前更重感情了,而經濟不穩也使一些中產家庭陷入困境,其中包括我的朋友。 這是大時代,

而創作也從由此開始……

附:麥榮浩〈現代的所謂仕女概念〉

監製:崔瑩
導演:麥榮浩(香港)
副導演:吳捷
舞臺監督:marco
創作演員: 糖糖,陶陶,亞儀,文靖
短片導演以及後期:崔瑩、糖糖、吳捷
攝像以及後期:王祥麟
翻譯:黑川範子(日本)
演出:黑川真(日本),菅千都(日本),溫詩韻(廣州)
燈光設計:張琪霞
舞臺設計:崔瑩、張琪霞
服裝、化妝設計:崔瑩

演出地點:香港藝術中心麥高利小劇場
演出時間:2008年11月14、15、16日晚上8pm—9pm
2008年11月16日中午3pm—4pm
網上購票:www.urbtix.hk
查詢:www.shuning.org.hk︱23945401︱info@shuning.org.hk
票價:港幣$100元(全日制學生、高齡、殘疾人士可獲八折優惠)
八十年代劇團e-mail: 80threate@163.com
八十年代劇團專訪:http://video.9mv.com/vod_play_158758.html

11/10/2008

求神問卜

然後8月當他重新出現
你再也不想深究彼此的極限
你們共同喜歡的音樂是佛朗民歌
你們適宜度假的地方是葡萄牙
尤其他表現出不同往常的友善
那氣氛稠密
如同你將受困的流言

有一頭牡羊向你顯示真相
有一塊瓦悟你以道
這時候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們都會喜歡的禮物藏在一個
讓大家都感到意外的地方

常去的墓園出現一架縫紉機
那絕對是一個隱喻——隱
而尚未知何喻
但你點一根蠟燭
先想辦法讓別人感到羨慕

——夏宇〈你就再也不想去那裡旅行〉,節錄

〈你就再也不想去那裡旅行〉是用占卜意象寫成的詩,我幾乎是隔段時間就會拿來隨手翻翻,就會找到隱喻命運的句子。以往最常用的是「你為自己放血消除記憶和慾望/厭於回答問題/出走陷於窮途/物件不翼而飛/信被耽誤」。不祥的東西比較準,我一直這樣認為。不斷重覆的主旋律「但你還是極愛極愛他/願意跟他盲目地旅行」,它既是一個讓人在意象裡逃走的世俗意義出口,也表示一種意識型態(尤其因為它是不斷重覆的)。意識型態的安穩:吉祥或者好,乃是簡單,重覆即可。小時看李碧華寫「寶釵藏憂」,這個場景動作,自然比「黛玉焚稿」來得緩慢內斂憂煩,無盡。得其情而不得其位,乃焚稿以絕命,詩稿即命,熱烈、外發、衝突性的火。得其位而不得其情,藏憂乃緩慢的肅殺,冷瑟苦澀內斂,亦是命。而夏宇流連表象,在知道結果後延宕結果,點一根蠟燭,先想辦法讓別人感到羨慕。這是現代社會裡的女子臉面問題,在這個地方她竟然接近張愛玲。而夏宇比張更縱容虛榮,她對庸俗心理的體察簡直可稱仁愛。

公主病

公主.錯誤.淺白(不知多久前的「自尋短見」,重點在文章結尾)

馮程程、梁曉端、鄭煥美、潘詩韻演出的《死亡與少女》(下稱《死》),捧著耶利內克的劇本,都說太難了,大篇大篇的獨白式對話(內容與形式同樣有簡單深刻的弔詭),西方哲學的深層文本互涉(哼,海德格的影子一從台詞裡飄出來,我就情不自禁地同時想到漢娜鄂蘭),還有叫人頭痛的翻譯問題。在香港搬演《死》的志願者,註定要拉扯在兩種相反要求之間,一邊是耶利內克反觀賞性、尖銳同時迂迴故難以穿越的原文,另一邊是抱著「觀賞」之心的香港受眾,他們總是期待對白要比書面語更親切、更貼近日常生活,這假設消化或理解的可能是建基於熟悉而不是陌生。這兩者都非常自我中心。基於以上前提,排演《死》的成功與失敗都是已被決定了的——當你做一件幾乎註定會失敗的事,嘗試去做這動作本身就成為了成功的證據。

四女演繹了原作中的白雪公主和睡公主兩節。童話是個源遠流長的符號系統。有時我們被符號圍繞,雖然掙脫這些符號的欲望已經被意識到並且在體內極大化,但有時不幸,那些原來就是我們最懂得的符號。結局時的庸俗反諷表演得心應手,然而論朦朧空白之創生性,我當然屬意第一幕的怪異動物幻燈投影,雙頭長頸鹿狼頭兔子等等,雖然不免過於美麗。

因為耶利內克原作的反觀賞性,美麗在這個劇裡幾乎就是最棘手的罪。私下推測女角們的美麗白衣之戰略意義:白色在部分女性擔綱的藝術裡常常具有「代替定性」的定性功能,以其純潔、初生的聯想,呼應抗拒定型和標籤的女性主義。但我漸漸覺得,白色對定義的抵抗性已經轉為定義本身,因而顯得疲勞乏力。我的意思是,我昨天才特意到無印良品買了款式常見的白色綿質長裙,「無標籤」本身已經不可逆轉地成了標籤。

演後座談裡,有說時下少女們流行患上「公主病」,即長期產生「以為自己是公主」的幻覺。我馬上笑得打跌,當場忍不住宣稱自己也有公主病。通過否定標籤來保持純潔是方法一,而方法二相反,是不斷把錯誤的標籤貼到自己身上,以符號糸統之間的矛盾性去抵抗定義。台灣酷炫詩人可樂王,就是把無國籍者革命黨消費動物詩人畫家歌手舊台灣學生風政治左傾一個一個標籤主動蓋在自己臉上,其人溫和羞怯,不知他是如何承受的。能夠承受錯誤標籤(而不是直接把錯誤標籤認同為正確),可以訓練堅強。像我是跑江湖乾物女不化粧講粗口家裡連鏡子都沒有,還要自稱公主,這大概接近對公主這符號的攻擊行為。董先生看出這是顛覆,但其實這也是保護自己,大隱古訓嘛,比如岑朗天在《行者之錯步》裡隨意認同老子就是太史儋,說史上留名乃為隱之大道。

看到有人在文章裡提及在下,定位為「以淺白文字帶領讀者進入文學的花花世界」。開始寫blog時曾為「淺白」筆戰。當時一口咬定:我的文字很淺白,而大家應該習慣與不淺白的事物相處。對方總回曰「你的文字一點都不淺白,大家還是寫淺白點好」,我奮起反抗唇乾舌燥。今日我的淺白終於受到認同,與當時戰友熊一豆笑得仰倒,一豆笑道「早知如此當日何必要為淺白爭個不休」。列寧所謂「錯誤道路中的錯誤道路」呀,夫復何求。

後來找到蘋果日報的「公主病」報導。在視覺上確有衝擊性,無視現實規條的勇猛,幾近散發一種刀鋒般的冷冽清寒。報導裡還有一個樺公主的自拍照blog(blog主註明「不喜歡就別進入」),我看著那些照片,大頭自拍,胖妞幹著流行的少女的嘟咀、咪眼、指腮等動作,當然初時也有不忍卒睹的感覺,但到了後來,我就想,我不也是拍自拍照嗎,不也偶然做些少女動作嗎,不也是有些人認為很可怕嗎,我怎麼嘲笑她呢,難道就是因為她比我還胖嗎。難道我不羨慕這種無視現實的徹底性嗎,難道我不希望像她一樣幹到別人認為我不該幹的事嗎。難道,這位樺公主,不就是我嗎。因此,也請各位看完之後,不要在這裡說「tsw你比她(們)好多了」之類的話。

11/08/2008

消息(二)

堆積如山啊實在是。

1. 文明單位:紀錄片
嘉賓:杜海濱、黃曉雯

賈樟柯 X 杜海濱的專訪〈不可能所有的真實都出現在你的攝影機前〉,見16期《字花》。

2. 文明單位:書評
嘉賓:劉美兒

其實這集的中心內容是陳智德與梁文道。

3. 文明單位:飲食
嘉賓:袁易天

袁易天住在沙頭角再遠一點的地方,要找他出來做節目怪不好意思的。他說得很對,現代人癡迷於各種健康食品,卻從不用心地全盤檢討自己的飲食。以瑣碎化來取消全面革命。(嗯,我這種生活方式現在很難做到全盤檢討自己的飲食,但至少先拒絕商業性的健康潮。)

4. 文明單位:老
嘉賓:陳雲

陳雲!陳雲!陳雲!

5. 文明單位:creative commons@HK
嘉賓:莫乃光

為了慶賀CC香港化,我(終於)把CC條款弄到網頁上了。

6. 文明單位:社運電影節,自己的作品
嘉賓:陳浩倫、黃衍仁

社運電影節主頁
黃衍仁作品:《好聲行》
周思中作品:《GOOGD LUCK, COMRADES!》

11/05/2008

消息(一)






1. 當facebook某個關於混亂的小組已接近死亡,經濟日報報導了該小組。其實裡面那些照片的留言真係好好笑,會把眼淚都笑出來,可謂雖死猶生。








2. 喬裝打扮作成功女士貌。下文見《ELLE》11月號。

獨立的欲望,還是為欲望而獨立?

在什麼時候你的腦中曾浮起過對獨立的追求?十二歲,參加活動還要簽家長信的日子?十四歲,向家裡討錢去買一條NA MU的織花圍巾而深感艱難那天?十六歲,你夜歸而父親房門砰地關起的那晚?十八歲,你認為自己已經足夠成熟但還是母親的叮嚀電話還是不肯收線的厭煩一刻?二十歲,你對衣著、晚餐、旅程都有自己一套想法,而他卻自己事先擬定計劃並全無徵詢你意見的那一次?

獨立,作為一種人的生存狀態,是與依賴相反的;而通常是因為受到束縛和不公平的看待,獨立的欲望就會像從心瓣裡射出來的一枝箭,「咻」地釘在你眼前那個令人不滿的現實裡。唯有不成熟,或因能力不足而被認為不成熟,才會被剝奪獨立的資格。以上的話,對於一個國家,或一名女子,都同樣成立。

而正是因為年輕、處於「成熟/不成熟」的邊界,才會有獨立的渴望。

成熟是指心智,衡量獨立的標準是判斷能力,是意見、立場、態度。二十世紀最重要的女性作家之一,維真尼亞.伍爾芙,有著憂鬱美麗如希臘女神的側影輪廓,妮高潔曼在《時時刻刻》(The Hours)辛勤夾了假鼻,戰戰兢兢扮演這位文學女神。對於伍爾芙來說,她實踐自己人生、讓自己得以完整的方式,就是創作小說。獨立對她來說,就是不受侵擾地寫小說,在女性主義的奠基性作品《自己的房間》裡,伍爾芙一針見血地指出兩件事對她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五百英鎊的年收入,和上鎖的房間:「五百英鎊收入表示冥想的能力,門鎖意味著自己去思考的力量」。實在是很清楚的:冥想、思考、創作,任何獨立的行為,都倚賴某些經濟和物質條件。女子就是這樣坦率而挑通眼眉,不像男性作家總告訴你寫作需要靈感和悲天憫人。

有多少人,在自己經濟獨立的紀念日(第一次出糧、搬離老家的第一天),是透過購買來作為一種獨立的證明?我賺的錢,我高興買那件只會穿一次黑底粉紅圓點裙;我高興請同伴吃一次貴夾唔飽的法國菜;我高興在自己的屋裡堆滿無謂而精緻的印度檀木小香爐……在消費時代,「獨立」的意思往往是滿足自己的欲望。

然而什麼都不是免費午餐。首先,在香港的情況是,經濟獨立就必須工作,獨立的代價是忍氣吞聲。更讓人心裡一沉的例子:日本建築師隈研吾的名著《負建築》裡面說到,當房地產系統發達成長,供樓中的中產階級自然趨向保守、要求穩定,把年少時「讓世界更美好」的革命願望抛諸腦後。獨立的追求總是帶來限制。

於是我們更該瞭解「獨立」的當代意義,例如獨立音樂、獨立媒體、獨立記者,將其意義人格化:並非不食人間煙火,而是指超越利益關係,有自己的立場、觀點,做自己想做、而且對其它人來說正確而有意義的事。

聽見台灣樂團蘇打綠說「做自己,就是主流」,心裡覺得多麼美好。獨立不是莽撞,是了解現實,了解其每一條規則直到爛熟於心、到可以成為一個dandy(玩家)的程度,但不被現實束縛。永遠不要完全接受現實,每當限制和規則在你面前豎立、並且帶著輕蔑的眼神注視你,你還是有辦法一邊微笑一邊超越它。這就是當代的獨立女性,有時聰明得扮成倚賴;有時為了自己,堅決到甚至可以放棄欲望。聖經說,靈巧如蛇,溫馴如鴿。

11/02/2008

若使好風如水

易.五十九:風水渙 上巽下坎
渙:亨。王假有廟,利涉大川,利貞。
——「說而後散之,故受之以渙;渙者,離也。」(〈序卦傳〉)

渙,亨。王假有廟。利涉大川,利貞。
象曰:風行水上,渙。先王以享於帝,立廟。
  
初六:用拯馬壯,吉。
象曰:初六之吉,順也。
  
九二:渙奔其機,悔亡。
象曰:渙奔其機,得愿也。
  
釋義

互卦 二十七:山雷頤
頤,貞吉。觀頤,自求口實。

釋義。

變卦 四十二:風雷益
益,利有攸往,利涉大川。

釋義。

就像我們一直相信著那樣,離散乃上策,自己養自己,而後則有利。正路如此,我都不知為什麼實行起來這樣難。而無論怎樣,面前都是橫亙難渡的大川,好像非要渡渡大川才能顯「利」。其實回過頭來一想,渙卦是風過水上,憂愁散如漣漪——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不如當一個悠閒怔忡的失眠者也罷?回過頭來,還可以恍惚看到隔著歷史長夜而炯炯射來的一雙他者之眼,一聲鬼魅般的嘆息(誰是鬼魅呢?其實是自己。)

11/01/2008

11月1日晚上11點11分11句

1. 還是一直記念胡佳。讓他出來吧。
報導一安裕周記:「對於胡佳,中港社會裏有一種說法,胡佳不應接受歐洲人權獎,不要被西方利用來攻擊中國。對於這種老掉牙的說詞,毋須動氣也不必慨憤,人民以及人民的權利, 對這些人來說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便宜行事。「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毛澤東這句一九四五年總結抗日戰爭的名言說到底是有其獨特時空 背景,那時中國還未解放,打跑蔣介石趕走國民黨 還須全國人民支持;中共得天下之後則是另一回事,全都彰彰明甚歷歷可考,只要雙目清明的就能夠看清楚。」

2. 電腦一直壞。光碟機開機不久就會不見了。不關機一段時間,會當機。似乎存在重大破壞。

3. 金融海嘯期間,大概是我人生裡搭最多的士的日子。也竟然是我的存款額最高的日子。莫非我才是丁蟹?

4. 我已經知道他是irrelevant的了,但又真想不到irrelevant得咁緊要。待價而沽空閨寂寞,arrogant而又連做研究的能力都失去了,好端端一個所謂青年學者,何至於此。

但我竟是見如此醜態,亦不憐憫。

5. 有調查指電視新聞比文字新聞認受性高。有點替工作著的人們不值。在實際與記者接觸的經驗裡,文字記者比影像記者的耐性經常是高很多的。

6. 社運電影節

7. 思考事情的時候,無論如何不要以自己或自己團體的利益為優先考慮。正是當文學或異議運動被當成無利可圖的事業時,尤其可以突顯其公共性——超越個別利益的考慮,而進行社會所未知的福利之追求。

8. google裡search「房間 李智良」的報導及評論逾七頁。這就是令人快慰的工作成果,2008年小眾推動的造神運動成果。我們,合力推一個有價值的作者,是會有成果的。

9. 也許我應該減少教學工作。「師生關係」應該是指向大量付出的,而其實我現時付出不能盡情,而又不太能承受生命裡一直累積有關的虧欠。

10. 淫審諮詢及西九。戰鼓聲遙遙擂起,江楓漁火在漁磯。

11. 在我很睏很睏的時候,會(意料之中地)想起夏宇說過,幸福感比幸福更幸福。

萬聖節創傷補完。重生!

(終於補完創傷。可以寫別的東西了。阿彌陀佛。文章新增部分見橙字。訪問原文見此。)


訪問未如人意是小事。有些問題我一直耿耿於懷,拋出來願與諸公一起思考。

首先是文學的公共性。以我個人經驗,出於被殖民地政府刻意邊緣化的歷史,加上唯商業競爭是尚的社會風氣,在一些人心目中,文學根本「不公共」。所以經常對著傳媒談文學,都覺得好像在做閱讀推廣運動。然而訪問當日我一早提出質疑,「公共」的意義不是在傳媒上佔有地盤或曝光,因此我也不認為談談字花如何成功打入大眾巿場,就等如證明了文學的公共性。漢娜.阿倫特定義的「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是指一種獻身的、創造的,在互動中建立互認、互利與互享的社會空間。「公共」不只是一種公眾集合體或各種利益團體,而是指超越了階級和行業的特殊利益,及一切排他性利益的競逐。我相信文學的公共性在於,文學的特質與歷史一直由自律與他律交織辯證而成,簡單點可理解為經典規範與邊緣先鋒的辯證更新,為世界規勸與探險;在特立獨行的實踐以外,文學的集體意義在於,以文字紀錄及情感表達為社會累積社群之共同基礎。

(容我慨嘆一句,當提到曹雪芹都還要在後面註明「(小說《紅樓夢》作者)」,這樣眼裡就很難看到文學的公共性了。)

文學固然重視個人與私己面向,但在一個公共領域逐漸被形式化到失去意義,普遍的人厭惡與陌生人互動的時代,我們必須重新接觸、認知及尊重陌生人的私己,從而回復對公共世界的感觸。阿倫特聲調鏗鏘:因為有人的投入與聯合,公共領域得以成為一種容納多樣性並證明人的能力的「顯示空間」,即所謂「共同的世界」(common world);而在公共領域中行動的人,不是那種為了基本生活而勞動的動物,而是創造性的人,一種能思、可行、負責的人。

在這個意義上,文學工作者參與社會並不止於在社會議題上發聲、到達示威現場,還包括提煉經美學中介、既具普遍性又具特殊性的經驗。比如,我就一再嘗試書寫某種在示威現場裡,與成分複雜到難以逆料的群體一起行動,而頭腦異常澄明、每個決定都理性中節的神奇經驗。這是自我與他者關係的操作,包括在自我的核心中找到他者,在他者的陌生中找到外親性(extimacy)。理查.桑內特所指的今日公共領域之腐蝕,即指對陌生人及他者的厭惡、畏懼與視如不見,私人領域的一切則都被賦以神奇和熱愛。因此書寫集體的神奇至福,就是特殊化的美學表述去尋求公共性。而訪問中暗示我害怕「需要跟從集體」,與我以上所說的,未免去之千里。

操作自我可被簡化為「玩自己」,但這個自我其實與他者糾葛難分的,不講後面與他者糾葛難分的部分,事情也是去之千里。絕大多數(港式?)公共知識份子珍惜羽毛,身份經不起太多變換,但同時我所比較傾心的,某種社運的「捨身相護」的策略是,把自己變成被社會排斥和攻擊的他者。我記得當年領匯事件,有一張記者會的照片是眾人拿著盧少蘭婆婆的頭像,遮住自己的樣,以示「我們都是盧少蘭」。以至字花給李智良做訪問,題目也是「我們都是精神病患」。在訪問裡我講過(也在別處的文章寫過),若希望超越強調差異的身份政治,而進行具普遍號召的激進運動,策略就是把被排斥的特殊性高舉為普遍性,齊澤克的原版是「我們都是猶太人」。

二、話語場域問題。我一直擔心,香港公共知識份子之難產,乃是整個話語圈的貧弱,問題遠比個人的水準問題為大。我個人經常懷疑這些話語的受眾在哪裡,而這些受眾的力量又如何反映出來。我訪問當日一再強調我吃不吃得開毫不重要(而寫出來變成了馬傑偉先生安慰我),因為個別的人能夠上位與否,並不能證明當下香港公共知識份子的空間是否良性開放。當許多傳媒有既定立場而不同陣營之間欠缺溝通基礎,香港許多讀者根本不大逡巡非屬自己興趣範圍的文章,我實在不能覺得在大眾傳媒上發表和擁有園地就保證了「公共」。我懷疑許多人都曾想過我現在想做的東西:組織一群知識人,溝通共同興趣,連繫共同進退,生產論述,累積文化與社會資本,最終指向以話語影響社會並鞏固自身;涉及的東西包括刊物、人腳、知識資源、物理空間、社會認同(姑且先以傳媒反應去預算)、上升階梯、錢。最後兩者現在對我而言最遙不可及。《字花》算是一個由自己打造的場,不過也有限制、未如理想;如果發現我目前的實踐方式已經對「場域」的建立無所幫助,我就可能會嘗試找一份能夠有所幫助的長工來做做。

(場域問題於16期字花,與鄧正健的對談〈還不到虛無、一點點快感〉中再有提及。)

三、知識與生活方式(「生活」是對既有的生活的一股腦肯定,「生活方式」則意味著選擇,我不是想說和稀泥式「知識就在生活中」,而是比較激進和整體性的,知識必須以生活方式的抉擇來捍衛。)其實我講的不過是「下層建築決定上級建築」、「存在決定意識」的庸俗小資版,那個番工食午飯的例子,讓人害怕的不是「隨波逐流」,而是我發現工作除了規範人的日常(工作)模式,也規範人的例外(休假)模式。以前的先行者會比較相信,正規工作以外的實踐是對於規範和日常的反叛;但在我的時代,更容易看到的是,被規範出來的「例外」,也是一種規範。並不是說無正職工作就徹底自由(一如不戀愛的人不等於沒被愛情控制),它只是將握著選擇權的時間延長而已。

以下是比較簡單的文字處理問題:

.「我研究的理論可在文學雜誌發表,而學術期刊則大概不會接納,自己也經常刻意寫一些處處也容不下的東西,可謂有工作無生活,有理想無興趣。」
——如果研究的理論是學術期刊不能發表,咁個隻理論咪好渣?!齊澤克阿圖塞桑內特等等無辜,不要貶低他們吧。我的原話是,以我寫陳滅詩集《低保真》的評論為例,說自己會想寫一些理論性很強但又不合乎學術規範格式的東西,也會針對每個不同空間而有不同的寫作實踐,例如刻意在blog上寫一些無處可容的東西,但現在因為討生活,幾乎所有寫作都拿去變賣換錢,要不就是為文學與社運做些瑣碎的籌劃工作,沒時間寫那些無處可容的東西,這就是有工作無生活,有理想無興趣。其間差別,也只好請各位青鑒。

.「我自己也遠不如社會接受的標準」——作為一個時時批判社會的人,突然這樣自我否定,難道我精神分裂?我當時大概只是突然謙卑上腦,說,如果我寫得再好一點,社會上接受我的人會再多一點。而當時我說不夠水準的,是以大眾傳媒為陣地發生的一些偽論戰,甚至根本在學術上不up to standard。我現在可以再補一句:有些論者連理論內涵都不搞清楚,只用學術名詞來遮掩自己的利益考慮和樸素(naive)關心,後面是自己的名利agenda,這樣的論戰根本就不夠水平。

.「上一代的作者有被人勉強的經驗,例如基於市場原因而不許「寫深些」,對書本的封面設計風格等也有怨言。」
——其實我係講同我同代的寫作者。請不要把那種「否定上一代人」的世代論觀念投射在我身上。

.「我雖調節自己去適應現實,但我不接受這現實」
——這樣的整理很難令人理解吧,如何區分「適應」與「接受」?我想說的是,我會儘可能去認清現實,但我一直對自己和別人說,永遠不要徹底接受現實。大家可以參考本人今期在《ELLE》的文章。鄙人登陸過的雜誌包括有《COSMOPOLITIAN》、《MEN'S UNO》、《ELLE》,理所當然是港女,YEAH!<--不管某些人明不明白,我希望大家認識的就是這樣的現實。

10/28/2008

創傷補完(待續中)

(有冇咁創傷呢,搞到要停寫blog三個星期呢,真係瘀皮,確係好創傷。很難面對原文逐一理清事情。下文刪節版刊週二明報「自尋短見」。)

訪問未如人意是小事。有些問題我一直耿耿於懷,拋出來願與諸公一起思考。

首先是文學的公共性。以我個人經驗,出於被殖民地政府刻意邊緣化的歷史,加上唯商業競爭是尚的社會風氣,在一些人心目中,文學根本「不公共」。所以經常對著傳媒談文學,都覺得好像在做閱讀推廣運動。然而訪問當日我一早提出質疑,「公共」的意義不是在傳媒上佔有地盤或曝光,因此我也不認為談談字花如何成功打入大眾巿場,就等如證明了文學的公共性。漢娜.阿倫特定義的「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是指一種獻身的、創造的,在互動中建立互認、互利與互享的社會空間。「公共」不只是一種公眾集合體或各種利益團體,而是指超越了階級和行業的特殊利益,及一切排他性利益的競逐。我相信文學的公共性在於,文學的特質與歷史一直由自律與他律交織辯證而成,簡單點可理解為經典規範與邊緣先鋒的辯證更新,為世界規勸與探險;在特立獨行的實踐以外,文學的集體意義在於,以文字紀錄及情感表達為社會累積社群之共同基礎。

文學固然重視個人與私己面向,但在一個公共領域逐漸被形式化到失去意義,普遍的人厭惡與陌生人互動的時代,我們必須重新接觸、認知及尊重陌生人的私己,從而回復對公共世界的感觸。阿倫特聲調鏗鏘:因為有人的投入與聯合,公共領域得以成為一種容納多樣性並證明人的能力的「顯示空間」,即所謂「共同的世界」(common world);而在公共領域中行動的人,不是那種為了基本生活而勞動的動物,而是創造性的人,一種能思、可行、負責的人。

在這個意義上,文學工作者參與社會並不止於在社會議題上發聲、到達示威現場,還包括提煉經美學中介、既具普遍性又具特殊性的經驗。比如,我就一再嘗試書寫某種在示威現場裡,與成分複雜到難以逆料的群體一起行動,而頭腦異常澄明、每個決定都理性中節的神奇經驗。這是自我與他者關係的操作,包括在自我的核心中找到他者,在他者的陌生中找到外親性(extimacy)。理查.桑內特所指的今日公共領域之腐蝕,即指對陌生人及他者的厭惡、畏懼與視如不見,私人領域的一切則都被賦以神奇和熱愛。因此書寫集體的神奇至福,就是特殊化的美學表述去尋求公共性。而訪問中暗示我害怕「需要跟從集體」,與我以上所說的,未免去之千里。

操作自我可被簡化為「玩自己」,但這個自我其實與他者糾葛難分的,不講後面與他者糾葛難分的部分,事情也是去之千里。絕大多數(港式?)公共知識份子珍惜羽毛,身份經不起太多變換,但同時我所比較傾心的,某種社運的「捨身相護」的策略是,把自己變成被社會排斥和攻擊的他者。我記得當年領匯事件,有一張記者會的照片是眾人拿著盧少蘭婆婆的頭像,遮住自己的樣,以示「我們都是盧少蘭」。以至給李智良做訪問,題目也是「我們都是精神病患」。

(待續中)

10/05/2008

創傷

大家都安慰我說,照片是漂亮的。真是漂亮的(還利用門框去遮住闊大的面龐!偉大的攝影師!)。但還是無法釋懷。出來跑江湖,訪問結果不如意是常有的事,惟是幾經掙扎還是和想像一樣,就難免創傷。我接訪問一向來者不拒,無論只有老師批改的學院學生功課到食飯時間電視節目都一樣講到自己筋疲力盡,乃因相信只要自己有意志、想清楚怎樣deliver,一定可以與對方溝通、改變原有框架、扭轉結果。「公共知識份子」那種啟蒙姿態、大義澟然、站穩某種專業立場、步步為營身光頸靚(與訓街的行動者相比,無論如何也是身光頸靚)的路子,我是無甚興趣擠進去,也早知這樣的框架容不下我。談其它人的事可以論點清晰斬釘截鐵正襟危坐,談自己的時候我堅持論點飄浮游移,精神分析反啟蒙的逆向操作,去掉名詞但留著理論的氛圍情緒,伴隨詭異的生活習慣,和機關算盡的細節考量。係難明少少,但人本來就應該係難明架嘛——「深入淺出」的重要性在於如何保留原有的複雜關鍵,不是嗎?

也早知這樣的框架容不下上述片語,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當日兩位訪問者誠心善意想法理解於我(梁款甚至誠實地說「理論上明白」,我也將此算作蘇格拉底式的明白了),執筆者在旁一直勤勤勉勉低頭猛抄,但得來這樣的結果我覺得實在是大家都受了辜負。我猜想,鄙人既不像也未必是公共知識份子,但也許因為時時曝光而令一些人感興趣,嘗試把我放到公共知識份子的框架裡,希望可以擴闊「公共知識份子」的定義,也向我提供一些方向和路標。這是良好的意願。我是年輕女性、文學人,在「公共知識份子」名單中算是一個異類。設若異類的論點未能被「正常」框架吸收並理性化,異類至少應該有趣,但這個訪問寫來,本人顯得既無論點又無趣味,無聊又不有趣,並不能對公共議題發表意見,以至於要靠一張靚相來撐場面的程度。

以下問題比較重要,我希望在訪問的基礎上重新發問和表達自己的意見,但我現在趕著出去,只能先把標題打在這裡:

.文學的公共性

.知識與生活方式(語言問題:生活vs.生活方式)

.「集體」


另外,訪問裡有些文字上的基本處理出了問題,令我的話簡直不能被理性地理解,有必要澄清一下:

.「我研究的理論可在文學雜誌發表,而學術期刊則大概不會接納,自己也經常刻意寫一些處處也容不下的東西,可謂有工作無生活,有理想無興趣。」——這裡每個語段的邏輯都錯誤,真係激到我嘔血。回來再解。

.「我自己也遠不如社會接受的標準」——作為一個時時批判社會的人,突然這樣否定自己,難道我精神分裂?我當時大概只是突然謙卑上腦,說,如果我寫得再好一點,社會上接受我的人會再多一點。而當時我說不夠水準的,是以大眾傳媒為陣地發生的一些偽論戰,甚至根本在學術上不up to standard。我現在可以再補一句:有些論者連理論內涵都不搞清楚,只用學術名詞來遮掩自己的利益考慮和樸素(naive)關心,後面是自己的名利agenda,這樣的論戰根本就不夠水平。


類似的文字處理問題其實充斥全篇,由於無法理性理解,讀者也許只能將我古怪的生活理解為「唔知做乜」或「未夠班」。以上兩個有點矮化的誤恰好呼應了社會上某些習見:你唔做,係因為你做唔到!是不是寫的人根本不相信,「不規範」不是一種自覺而且自豪的選擇?

「上一代的作者有被人勉強的經驗,例如基於市場原因而不許「寫深些」,對書本的封面設計風格等也有怨言。」這個比較簡單——其實我係講同我同代的寫作者。為什麼要把那種「否定上一代人」的世代論觀念投射在我身上?



簡單來說,訪問中的我顯得唔知做乜(一個沒有目標不公共離群索居睇唔出有乜料到但又好多瓣數的年輕人),也同時顯得「訪問我唔知做乜」(公共知識份子的啟蒙專業正經classic關懷框架無法容納異類,包括我提出的美學向度、流行文化向度),雙輸。就像許多跨代溝通的場合,那種失敗的挫折感不止在於誰受了歪曲、權力向其中某方傾斜,而是它顯示了溝通善意之無能用。我無法讓訪問者明白我的想法並同意我的品味,這是我做得不好;但如果覺得現在這樣就是寫出了一個「小眾/女性/年輕人/文學人」的形象,我會話只係暴露到凝視者的眼光(訪問者還是執筆者?抱歉)真係好老土。各方好友對訪問極盡揶揄(等我回來有時間再一一摘錄)——撞牆之後忍不住覺得,「玩自己」,我接呢個訪問就真係玩自己勒。想到訪問當時在場所有人都是善意的,我其實對自己感到這樣不滿覺得很不好意思。而訪問掛著「公共知識份子」的冠冕,偏偏仔細看來每一段都叫人抓狂。不斷對自己說,浪奔浪流浪奔浪流,我以為我以後都不會介意他人對我的表述。我已經兩年沒試過在blog上反擊。真是抱歉,請各位理解。

一意粉下去

香港書展講座錄音下載

「文學行旅,世界想像」     王德威先生
「汶川地震後的人文思考」     錢文忠先生
「站在左邊,我寫《巫言》」      朱天文小姐
「相同的世界,不同的文學」      劉震雲先生
「在地球上堅守一塊自己的土地」      閻連科先生
「自由之惑」      麥天樞先生
「華文世界語境的衝突和交流」      張大春先生
「個人與文學」      哈金先生
「被禁錮的頭腦 - 中國年輕一代的挑戰」      許知遠先生
「停車莫再問 - 我透過《停車暫借問》問了什麼?」      鍾曉陽小姐
「開卷與開懷 - 讀書人的 EQ 管理」      葉輝先生 (本人作為無腦的花瓶在旁陪笑)


   「從毛澤東到董其昌 - 我學油畫四十年」      陳丹青先生

下面是思存寄來video,紀錄本人追星傷痕。留意找不到相機時的絕望。 

10/04/2008

週日活動

達維什紀念活動,兩岸三地華文社區,唯香港與國際共步。


沒有家園,達維什把語言變成寬敞的帳篷——对我們和所有需要家園的人。他把渴望變成相遇的地方。

Ibtisam Barakat (巴勒斯坦作家)

我屬於那兒 I Belong There
——紀念達維什詩歌朗誦會


巴勒斯坦最偉大的詩人穆哈默德•達維什(Mahmoud Darwish , 1942-2008),於今年8月9日因心臟病去世。在柏林國際文學節的呼籲下,今年10月5日,為紀念他,全世界數十個城市將用多種語言舉辦詩歌朗誦會。為響應這一呼籲,《今天》和《字花》将在香港舉辦專場朗誦會,播放關於達維什的紀錄片,以音樂和各種語言,紀念這位偉大的詩人。

特邀詩人(筆劃序):

王良和、北島、江濤、杜家祁、姚風(澳門)、陶然、張翠容、萊耳(深圳)、彭礪青、程步奎、飲江、黃仁逵、黃禮孩(廣州)、葉輝、廖偉棠、鄧小樺、鄭單衣、鍾國強、羅貴祥、Madeleine Marie Slavick(美国) 、Martin Alexander(英国)、Sayed Gouda(埃及)

地點:尖沙咀美麗華中心商務印書館
時間:10月5日晚4時至6時
查詢及留座:2150-2184 胡小姐
主辦: 《今天》、《字花》


10/02/2008

賈樟柯和杜海濱(有更動)

賈樟柯和杜海濱的座談昨天爆滿(這種時候我竟然沒帶相機!)。希望今天的首場放映也能告捷。兩部都是優美沉穩、寵辱不驚的片子。

(去年看《無用》時,片子播到一半,同伴忍不住轉過頭來跟我說,怎麼可以這麼好看呢。今年,懸擱一年的周某看了,回來即晚就寫了激動影評。,並在gtalk瘋言瘋語:「點先可以平伏激動,係咪要一日睇一次,睇到佢落畫,睇到我識鬧佢?」而我的說法總是,每次見賈樟柯,看他的電影,見到他真人,問他問題,你都會覺得,幸好我愛的是賈樟柯。有這樣的偶像實在太幸福了。)


102的首場放映,兩位導演均會出席映後分享,影迷能與導演直接對話,萬勿錯過!

相關優惠

同時購買<無用>及<傘>成人戲票各一,只需 $100(下午六時後場次,單一成人票原價$60)!同時購買<無用>及<傘>學生票各一,更只需 $60(單一學生票原價$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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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訂票 3413 6688


字花會刊出二人的訪問,請待16期。


訪問熱身時胡扯,我問「上次跟林志玲拍廣告是怎麼回事?」,賈樟柯解釋是「不能總在拍電影嘛,也要賺一點錢嘛,什麼都不用做,只是簡單的一個廣告」,我就露出女fans的兇殘:「我們女粉絲看到網上照片的時候都激動了:『狐狸精!』」杜海濱在旁馬上笑得打跌,詠則傳來「是不是太放肆了一點」的眼神。賈樟柯不慌不忙,說那廣告是OLAY的十週年慶祝,裡面除了林志玲,還有農民、民工。他真懂得令人安心。



***

文明單位:紀錄片

嘉賓:杜海濱


杜海濱的《鐵路沿線》是我非常喜歡的紀錄片,在2002年的電影節特刊裡,有一段「導演的話」,完全就是那電影的態度、節奏和色調。發現網上竟然沒有,於是打出來在這裡給大家看:


現在回想這部紀錄片的拍攝過程,還是覺得非常刺激。陝西的冬天像北方一樣寒冷,而這群流浪漢生活在垃圾台上,露宿戶外,唯一的保暖設施就是一床爛得掉出了棉絮的被子;他們唯一的取暖方法是集體烤火,而烤火的原料就是烤火的原料就是旁邊垃圾台上的易物或撿來的爛塑料袋。火苗裡挾著熱浪和毒氣侵入每一個烤火的人,我經常被嗆得躲來躲去,他們告訴我:你還不習慣,慢慢就好了。晝伏夜出的生活規律,也使我把他們的生活同黑夜犯罪掛起勾來。他們經常夜裡一兩點出動,從來也不會告訴我去哪裡,而第二天一早回來,再去通宵錄像廳花兩塊錢,買張票進去睡一天。


我之所以樂此不疲,還因為這是一項充滿了各種可能性的工作。你無論何時都無法預料到將要發生什麼事,而那總是值得期待。時常在我不經意的時候,一些可遇而不可求的畫面和事件就出現了、發生了,非常鮮活有力,也需要我瞬間作出反應,給以判斷並決定取捨。現在片子裡面幾個很好的段落都是從頭到尾一個鏡頭拍下來的。我甚至覺得它是紀錄片現場的一種激勵機制,能夠不斷激發起一個紀錄片作者內心的熱愛和熱情。


新年的夜晚,這群人聚在路邊,撿來一堆樹枝、塑料袋生火取暖,賊王唱了一首歌「我們都是流浪的人,長年流浪在外頭」,這時恰好一列火車駛過,車上燈光讓人有一種對家的想像。


這群人就像被飛馳而過的列車甩了下來,他們永遠也無法再回到車上。我只是不經意中窺見了他們的遊蕩,然後用手中攝像機記錄了下來。當我把每天拍完的素材拿到家回放時,作為記錄者的角色就不由地轉換,成為一個具體問題的解決者、裁判者。最後我發現,這絕非一個簡單的意識形態、文化類型所能解釋的問題。我說不清楚那是一個怎麼樣的東西,但最終我知道我能夠做的,也只不過是記錄他們的生活和談話,記錄攝像機後面我的反應和直覺,然後呈現給更多的人,讓這些人和我一起想我想不清楚的東西。







9/28/2008

疲憊

累瘋了。在情感的矛盾和理念的殘餘之間,印證自己的脆弱。然而真正具影響力的是,他人的脆弱。還有什麼可說呢,想說的都在擁抱的時候說了請不要不開心吧,親愛的朋友。於是,我回來翻字花十五,讀飲江。

〈人皆有上帝〉 飲江
(節錄,全文就請去買字花十五)

人皆有上帝
翳我獨無
上帝說
係你自己攞嚟既
人皆攞嚟既
係有
翳獨我攞嚟既
係無
這痛苦
這痛苦
沒有誰知道
這痛苦
nobody knows
but
耶穌

耶穌說
係你自己攞嚟既
連同唔係你自己攞嚟既
我都知道
我都願意知道

[...]

聖安東尼對魚佈道
人與魚與mattew皆聽得到
翳獨我聽不到
這痛苦
深潛海面
躍出水面
這痛苦
沒有誰知道
但 我聽到 喂
魚說 這未嘗不好

我聽到
魚對魚說
這人世
有懲罰
有眷顧
有知道不知道
甜蜜悲哀有奧秘
有懊惱
你聽
子在川上曰
我願意是魚

我願意是魚呀
如果 你是
如果
微小
暗啞
你是
那個

未嘗不好

9/25/2008

下午吃了冰,晚上想再吃一次

楚、伊卡和偶然的年年一直寄來各種每週星座,很感謝。雖然不見得準,但收到朋友的東西總是開心的。



雙魚座木星帶動新機會的一週。信心再起,繼往開來。雙魚座的木星照耀命宮,因此難得有一段可以逃避現實,積極享樂的心態,但很快就找到了重新出發的契機,事業有重點,溝通能力大增,渴望找到新的事業突破,健康改善,心情也逐步回到正常值,對生活與事業再次樹立信心與目標的一週,加油嘍。 愛情是越來越清晰的輪廓。


有冇咁筍呀……

***

有些委屈你根本不必忍受。有些廢話你根本不必說。有些電郵你根本不必看。有些人你根本不必見。耐性已經轉移到別的地方。而且,非常心安理得,覺得自己對得住天地良心。

有趣的是,兩星期不寫blog,竟然就寫出了上面那種文字——是什麼?看來是陳淑樺《夢醒時份》……看來大概還要一整個世紀,才能寫得像h那麼好看。有時是悲從中來物傷其類,有時純粹是覺得寫得好,像看到運動員完美的動作那樣激動,以至於哭起來。

***

再度小菜一招:甜品、冰,貼些食物照片開自己的懷。今日捉到深閨之友與我吃冰,但忘了拍照。



與疑似讀者在佐敦甜品店。我每次都忍不住叫一模一樣那個螺旋藻奶凍。




日本札幌居酒屋之夜。











台北食養山房。這是茶碗蒸類之物。







釀豆腐包、南瓜+蘋果果醋。果醋的香氣加入冰的味道,有一種透徹的力量,至今仍然覺得偉大。



蓮花雞。蓮花會被湯的熱力催得慢慢開放。













還是覺得我寫這些不對勁吧?去台灣之前,我總是想點唱my little airport的〈讓我搭一班會爆炸的飛機〉

邊緣上腦

香港這樣無法產業化的文化界就是會有某種人,什麼都做不來但卻要別人全面遷就,自居邊緣到了兇殘的地步,一下就撲過來張口便咬,一邊大叫「為什麼迫害我為什麼迫害我我已經這麼邊緣微小我只是要那麼一點點」。

這種人的啟示如下:

1. 「邊緣」,是捍衛及學習的對象,不該用作站穩的據點或用來打人的棒子。你應該時時檢討自己與邊緣的關係,以及使用邊緣話語的資格。

2. 「世上的確有邊緣,但那個未必一定是我。」這樣想心態會比較健全,也不容易那麼自私。

所以,我現在真的很少自命邊緣。

陳智德的後備

1. 陳智德在msn裡找我做主持時,我跟陳生說太忙,問他還有沒有後備人選。頓了一頓,msn傳來答覆:「後備就是我自己。」他說要告訴kubrick「主持正選:鄧小樺,已初步應允,若她臨時有事,後備:陳智德。」我笑得打跌,同時心裡感到一絲恐怖,忙忙道陳生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來就是。

2. 現在在香港很難見到梁文道了。各位珍惜。



時間 Time:2008.9.27(Sat) 3:00pm-4:30pm
地點: 香港 油麻地Kubrick
  
    講者:梁文道、陳智德
    主持 鄧小樺
    
  書評可以怎樣寫?我們為什麼需要書評?書評人如何理解文藝,他如何作為讀者的引路人以及有無此必要?香港的閱讀風氣、文藝討論的氣氛還可 以怎樣發展?書評作為一種工具,如何或有沒有可能「提升」閱讀風氣?若不把書評作為工具,還有沒有獨立閱讀的可能?中國圖書由序跋文、書目提要至近代的書 話,如何以漫筆實現它的文藝性?在這座談會上,兩位講者提出以上問題之後,會最終思考今日的書評人如何與文藝創作者建造不同的文藝理念。
    
  《愔齋讀書錄》的作者陳智德寫作書評多年,他將於會上談論他評書的方法和切入點,分析《愔齋讀書錄》一書倘若存在的文藝意義。
  
   (之後是洛楓小姐的發佈會)

***
文明單位:李智良
嘉賓:李智良

智良說他的文字之所以潮濕靡艷如亞熱帶森林,是因為他的世界裡缺乏這些。於是我一直想把這段抄下來:「憂鬱症的世界是陰濕的、滯重的,而躁狂症的世界則是乾熱、躁動和鬆脆的。[...]一方面是一個潮濕的、經歷了大洪水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人對一切不是他獨有的恐怖充耳不聞、視而不見、麻木不仁,這個世界被極端地簡單化了,並被不合理地誇大其中的一個細部。另一方面則是一個焦乾的沙漠般的世界,在那裡,一切都是過眼煙雲、混亂不堪。」(福柯《瘋癲與文明》,頁116-117)

簡單來說,福柯的考察是對的,而智良和我印證福柯的邏輯是一樣的。這就是我為何那麼嚮往乾燥無水份的詩。



28/9 離線沙龍「漂泊身體,漂泊房間」

公共與私密之間的交界到底在哪裡?是皮膚,是眼光所及,還是我們的「身體」? 在日常的生活中,我們不時總會感受到種種介乎公共與私密,卻又無以名狀的體驗,而戰場往往是離我們最近,又離我們最遠的身體。我們該怎樣去理解,或「抵抗」這一種經常「穿透」我們自身的經驗或災變?這無法置身度外也沒法建立確切的主體/客體位置的狀態?或許,李智良的新著《房間》正正為我們提供了可以切入這一些交界經驗的文本。

由《房間》出發,小西與作者李智良將分享與討論都市中身體的漂泊經驗,並由此探進一個介乎公共與私密的魅魑魍魎領域。

對談:李智良、小西
日期:2008 年9 月28 日(星期日)
時間:下午3:00 -5:00
地點:艺鵠_书 (灣仔軒尼詩道365號富德樓1樓)
主辦:香港獨立媒體網

***
文明單位:中秋團聚
嘉賓:羅婉楨、謝旭雯

《是她也是你和我》裡面,我是被派到了不那麼苦的case,不至於有在訪問中崩潰(或不崩潰)的危機。作者裡旭雯最年輕,最遲派到case,而case也是夠奇幻的,就像電影《盲山》,被訪婦女曾在產後被遺棄在街頭,靠水和一包餅乾度日。旭雯寫訪問是把整個人浸下去寫,最後結果出來訪問綿密厚實,就像她那天在錄音室裡那樣成熟。

***

文明單位:西藏單車行
嘉賓:林輝

林輝去年在皇后碼頭鎖過頸後,就去了遠遊,msn上問他在哪,回曰恒河。後來還演變成長途單車旅遊,回來突然就成為了ROUND TABLE總幹事(即係以前陳智遠個位呢),林輝可能有人會同(或代表)所有年青人講,人始終都要去鎖一鎖頸,如果醫道係受過傷先知道要堅強,普通人大概也要鎖過頸才有遠遊的氣度,又或者如我在節目裡一再堅持的,所有香港人都應該要流放西藏一次。以上扮成客氣,心裡恨得牙癢癢,去旅行的人都是天殺的!

夏天完全消失之前,我要去吃一次冰

像竊取火熖那樣偷時間,於謊言前保持赤裸,天真如同植物辨認唯一的光源。惟因長期以來的忠懇你是如此得心應手,你所欺騙的人比以往更馴良,稱讚你的幹練,然後就是信念的花朵圍繞,虛無的涼風迎額吹來,無所謂無所謂,所有的難處都縮成米雕大小,芥子須彌,不見得是地獄,不見得是地獄。徹底的唯物主義是無所畏懼的。我們所竊者,乃無限本身。

〈多出來的6個小時〉 夏宇
  
  1
  篩子盛水的夏天
  我的黃昏的躁鬱——
  予以時間化,這樣至少可以說
  就三個月後吧,予以
  空間化,就約在羅馬
  聖馬可廣場。
  肉體化也就是這樣容易的肉
  
  早上起床發現外面傳來的音樂是悶著的
  像有人被矇在鼓裏搥打
  這才意識到窗子是關了的
  夏天過完了
  
  有些毒販販賣毒品
  但是自己並不享用
  他們乖乖過日子
  該走就走像這些季節
  雖然他們辯稱那都是好的品種
  
  面對秋天我感覺自己是個陌生人
  我感覺困
  每一個夜晚被塞進沙漏裏
  被當作時間折磨肉體的證據
  
  是真的通過時代悲劇的折射
  他們的詩被那麼高估過
  即使這樣
  我總懷疑
  我們還是一次比一次
  又更接近了
  
  某些反差
  單單只是為了讓顏色產生對比的那些
  需索無度的主題
  在這裏
  不輕易出門旅行被解釋為
  內向與逃避自我的方式
  
  2
  聽說每一個時代都是難的都是糟的
  但到底是什麼讓我幻想他
  讓我傾斜 把我倒光
  我解釋我的到達,每一次
  把旅館裏漿過的
  折在床縫裏的被單
  用力拉出來如果我是這
  無數因果中的千萬種幻覺之一
  他也不見得是地獄
  只不過,在復述時
  (總是難免提到的)
  幾乎以為下一次的旅行或將
  更清楚地呈現出即將
  結束的這一個
  
  那是說旅行只能用旅行說明附帶解釋
  抽象畫的局限
  我們無時不進入的情節
  其衍生編織又得視悲傷
  和嫉妒的程度而定——
  我嫉妒有人可能精確地瞭解過時差
  他因此悲傷過。
  他把鐘錶蓋剝開把時針
  逆流上推6個小時然後把表蓋
  蓋好讓大家聽到卡噠一聲
  那就是的
  我的早上
  被強行打開又關閉過的而
  那多出來的6個小時
  上海法漢辭典舉例:
  “徹底的唯物主義是無所畏懼的。”

9/11/2008

閨閣或者勇氣


〈關不住的夜〉
——試調聊齋
馮青

一定 我曾是那片湖 那片山
引得你每日凝睇後 便
一隻鳥飛被瞳色的天空 擾亂
無眠的夜

一定是我忘了關窗
翠色便入侵
留春在小小書頁中氾濫
擺渡的空音延長了湖水

如果乍遇便想起薄倖
故事變得好煩人
如果聊齋能讓黃昏走近些
我情願作輕柔的步履
如果衣香能生風 使船順勢
朝這邊來吧
我會在水亭
調箏等你

小時候用過一些粉彩美女簿冊,也讀過一些古典閨閣派詩詞,而且不幸,確實真心喜歡。像馮青,曾憑一首〈水薑花〉而被洛夫譽為一代女詩人中的接班人,暗藏張力又頗有電影感的〈秋刀魚〉入選過年度詩選,但似乎不久就在詩壇消失。我是大學時因為在杜小姐課上讀過〈秋刀魚〉,便去找《馮青詩集》來看,暗底裡就是抄下了不少古典意象的閨閣詩。這首〈關不住的夜——試調聊齋〉,其實寫得平平,而且後來實在太姣媚了令人有點不好意思,但一直心裡偏愛。除了對那種到黃昏就心慌空蕪的感覺(「擺渡的空音延長了湖水」,實在是宛在目前的)感到共鳴,最妙的一句當是「如果乍遇便想起薄倖/故事變得好煩人」,唸起來實在是餘香滿口的。那三個以「如果」開頭的頭韻句,韻律上順勢,就等於衣香生風了。然而都看過京劇粵劇吧,那流暢如不點地的走圓枱,起始都要先向另一邊挫一挫,有那挫才有那順。「如果乍遇便想起薄倖/故事變得好煩人」,便是那一挫。萬千古典意象,把現代的世界剪裁成亭台樓閣,湖山翠色,彷彿我們都成了雲鬢長袖絹衣的仕女——唯是這一句透露,女子主體並非狐鬼女妖,而註定只是《聊齋》的讀者,終隔一層。我們回不去了。」惟是已知結局,猶夜奔如書中女鬼,那種銀牙一咬咀角一撇的豁出去,實是另一種更無以回頭的勇,並以慵懶的姿態攤展:雖然已經想起了薄倖的結局,但都係咪煩啦上就上啦。










9/09/2008

離港前清理

1. 文明單位:選舉
嘉賓:葉寶琳、陳景輝

全港節目都在談選舉,文明單位小節目獨闢蹊徑。葉寶琳港女報導九展開票現場八卦、開票靈異現象,陳景輝穩守資料與概念,質疑今屆所謂世代交接的主題。興奮到收唔到聲,葉寶現場提起特首辦影印機都依然咬牙切齒。

其實我之前幾乎問每一個新東人,影評人書評人的士司機中產工程師,都係話投長毛的,佢有乜理由唔贏呢?而開票夜,長毛真係贏得好好睇:聲音放低速度放緩,說社民連好抱歉,因為人力物力資源有限,未能在每一區都有名單出選代表基層聲音;接下來社民連要學習,向基層學習、向年青人學習。是用最謙遜的態度,對兩個邊緣族群。只要長毛狀態好,佢真係可以贏到最靚最靚近乎溫柔,讓大家覺得一票不枉。畢竟是出身革馬盟!

小低:將軍澳最反動
寶琳榮昇長毛主要票源區,我認定與影評人陳志華在區內發揮磁場有關。

2. 文明單位:電影通識行
嘉賓:張偉雄

之前電影評論學會的費安尼思跟我說,這本書巿場比較窄,主要針對中學老師;我翻來翻去,是看到了夾在整個教育作為商品生意的短視大潮中,傳統對人文藝術有抱負的知識份子的趑趄與調整。

3. 李智良
嘉賓:李智良

(候補)

9/07/2008

兩個小欄,我不是主力,但介紹一下。

1. 御宅戲寶
是評論game的小欄,主力是紫草和杜振豪,我只是撮合一下他們。今期評的是facebook的古惑仔online。

2. 滿天星斗泡泡茶
作者是常春藤與鼠尾草。今期題目是立會星盤,唔好講笑,個盤都幾堅!

大家都來寫

身邊的文化小資朋友不大談投票。或者只建議人去投票,彷彿已經算是盡了公民責任。當暗地裡有以單程證利誘投票這樣令人髮指的事發生,為何我們明地裡不可以像球迷講波、書迷談書、師奶格價一樣,標明自己的投票意向?做一個熱心投入的公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圖:新界東某小巴上的民建聯海報。)

在中大學生報情色事件中,馬嶽曾經說過,
他「頓然明白為什麼很多大學生投票給長毛,因為只有社民連才屬於他們的政治光譜。這話真的說得再對也沒有。在杜某的blog裡看到他的投票意向,發現接近完全一樣,果然我們是處於同一政治光譜裡。

新界東:梁國雄/劉慧卿
新界西:張超雄
九龍東:陶君行
九龍西:黃毓民(但我的前提是,涂謹申要入到立法會。他在警權事務上跟進多年,努力理應受到肯定。)
港島:何秀蘭/勞永樂(其實我ok陳淑莊名單,但若希望自己的一票有關鍵性,當然是在勞何兩人中間選)

杜某是新婦女協進會職員,他指出:「民主黨背信棄義反口覆舌,竟然在明光社的問卷中全體同意拒將同性同居者納入家暴條例。但之前又簽了婦女政綱,同意將同性同居者納入家暴條例,為選舉不惜食兩家茶禮,比民協更不堪。本人呼籲支持泛民的朋友(尤其是同志朋友)全面杯葛民主黨候選人。」我自然是偏心泛民的,但見此訊息,不免一沉——食兩家茶禮,點幫你呀。

安裕上周的〈砸他一個稀巴爛〉,真是透徹:

香港的所謂民主便是這樣,人們享受過程卻不可以享受到最後,不因別的,那是源於早就設計好的路線圖。只要對回歸之後立法會選舉稍有涉獵的都知 道,那是把結果算好之後倒着寫回來的算式。人們痛恨這些安排,但卻沒法推倒這堵高牆,無處宣泄,於是出現前面所說的「全面享受競選過程」,包括牛死送牛喪 式的公開數落建制派的對手。

與同一時間舉行的美國 總統選舉相比,香港這種充滿怨氣的選戰來得特具一格,相反,奧巴馬 麥凱恩沒有扯破喉嚨把對手自頂而踵罵得一文不值,這當然不是美國政客比我們的來得文明,而是他們的選舉大體而言可以最終還選民一個公道——你在大選日的一票,足以補償任何不滿不平不忿。香港還未有行政長官 普選 ,半吊子的直選只有立法會那些席位,然而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其實誰都知道香港的選舉是什麼回事,先不要說餵料送寶這些拉出來打進去的三刀兩面,光是上大人明的暗的出手相助就夠民主派 吃不了。面對這些,民主派搜索枯腸之後,既然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抓破面皮當眾數臭建制派,祖宗三代糗事挖出來攤陳鏡頭前。這種痛快淋漓的公開清算今年進入最高潮,民主派在這裏找到他們政治人格定位,成了香港選舉一道讓人會心微笑的風景線。

[...]

香港的政治發展到今天其實已是無甚空間,形象一點地說,這就像颱風「鸚鵡」來港前那幾天,空氣裏滿是微塵粒子氣流卻巋然不動那樣悶熱沉鬱水波不興,走在街 頭全身都給一團污氣籠罩得令人難熬。面對萬馬齊瘖的日子,面對走上街頭遇到阻撓走進議會遇到關卡的有限空間,香港市民抓住選舉工程這個良機,把本來應該屬 於他們的議事堂辯論空間,轉移到直選論壇的小花園小球場大展拳腳,把本來應該在尊貴的議事堂發生的爭論帶到凡間,經受真正民意的洗禮。



9/04/2008

不稱之哀

上屆奧運的金牌運動員來港表演,已經看得我一肚子火——我就是不能接受把運動員從整個他獲得榮譽的脈絡裡剝離出來,失去了緊張性的他們並不美麗。今年的情況更誇張,陳一冰脫衣已把我氣得倒噎,後來整個大球場什麼的,我簡直不能看。倒是看到鳳凰的一個特輯,講述百年中國走進奧運的歷史,近代的難免避重就輕,遠一點民國年代的比較深刻,看到張伯苓認定「強國必先強種,強種必先強身」的領悟,引來中國寄強國於體育的百年,經歷單人參賽、杯葛,還用了52年才能第一次走進奧運舞台,1984年許海峰射擊的第一塊金牌,歷史瞬然走過,忍不住流淚。

這是錯誤的夢想,而積累百年的錯誤,已經不能說它是全然虛幻的。我們都記得魯迅那著名的幻燈片領悟:「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於是魯迅去做文藝。這大概也可視為中國現代文學的一個集體共識、基本假設。也就是說,我們,從一開始,就站在現在的世界的背面。我們的歷史與信念已經只寫在風中,然而我們還要回過頭來,理解錯誤裡面包含的真實。


錯置之悲哀

約翰.伯格簡潔精到的藝術評論,是我的失眠療藥之一。我喜歡跟隨他,像做練習或者估IQ題一樣,比對他舉出來那些不同時代背景不同取向的人的照片或者圖畫,猜伯格會叫我找什麼,最後擊節拜服。《看》(About Looking)的一篇文章〈西裝與照片〉,伯格舉出1913、14年間,攝影家奧古斯特.桑德的作品〈農夫去跳舞〉、〈村裡的樂隊〉。相中人都是農夫,同時都穿三件頭西裝。伯格叫讀者用紙片遮住相中人的臉,只看那些穿著西裝的軀體,指出「無論你的想像力如何豐富,也無法把這些軀體想像成屬於中產或領導階級人物們的軀體」。農夫穿西裝本身是想在外觀上置換自己的階級屬性,但西裝卻反而將穿者的階級揭露、強調無遺。

伯格的文字甚至比照片更有效,他的解說有一種濃郁的冷淡,近乎迷人:「原因是他們的衣服使他們變了形」。伯格形容,這些農夫穿著西裝的時候,幾乎像是看來身體有缺陷一樣尷尬。這並不是衣著過時的不協調,而是在衣服裡的身體比衣服本身更荒謬反常。「這些音樂家給人的印象是:不協調,羅圈腳,胸膛圓滾滾的,屁股扁平,身體扭曲或不規整。右邊那個小提琴手看起來幾乎像個侏儒。他們的畸形並不極端,也激發不起同情心,只是反常得足以破壞他們身體上的美感而已。我們看到軀體是粗糙的、笨拙的,像野獸似的,而且不雅得無可救藥。」

伯格擁有所有來自藝術傳統的資產美學語言,但接下來他叫我們遮住農夫的身體,發現可以從這些農夫的臉去猜想到他們的身份:農夫有其獨有的神情和肢體語言,只是穿著西裝時我們看不出來。伯格由此推論,是西裝,令農夫看來顯得荒謬而失去了尊嚴。西裝是為「純粹是坐著的權勢領導階層」所設計的,預設動作為計算和演說。而農夫的尊嚴來自機能合,一種賣力工作時全然的自在;傳統農夫的工作服,實在是尊重衣者個別的身體特性;通常寬鬆,該緊的地方才緊,保證衣者的行動自由。 於是真正的悲哀是,連農夫本身都覺得穿西裝是體面的保證的時候,那就是勞動階級把統治階級的某些標準無意識中內化了,接受了一些「與他們的傳統或日常經歷完全無關的標準」,而且正因為他們接受,他們更顯得荒謬、笨拙、次等。

看到奧運金牌運動員來港,穿著紅黃二色、白褲的西裝套裝,我就想起以上伯格的冷冽而溫熱的分析。我很難過,那些不是屬於他們的衣服。而要體操選手陳一冰脫下上衣玩吊環和鞍馬,同樣令人不適。其實把平日認真練習的情況演示就有可觀性了,為何要讓他們與各種水平的人作表演賽,既無緊張性故亦無可觀性,也消解了他們成為英雄的脈絡和邏輯,所有事都變得荒誕而無價值。這就是猴戲,令人非常難過。唯一令我開懷的,是跳水金牌選手集體從高台胡亂躍入水中,那說不上有什麼表演性質,反而接近狂歡性的發洩,對整個賽場和規則的反抗。

9/03/2008

溫柔不爭

梁國雄現在個朵叫大長毛,但我有天在地鐵站外遇到他,他在派傳單,真是隻身。其實我有見過非常和善甚至可稱溫厚的長毛,比如下面這個片斷,面對著沒好氣像後母一樣的主席,長毛真是有理說不清,像一個一心想做好事卻被後母一掌摑回去(如果是親生的大概是產後抑鬱所以不曉事理罷),但連吵都不願吵的小孩。到最後是國家領導人主動下半旗致哀,兜兜轉轉天南地北雲淵之別到底左派還是有相通之處,一邊是一國之頂榮譽之歸,一邊是抗辯都來不及就被趕出議事堂。想那長今,含辛茹苦退避不爭,也始終是孤身上路。長毛的選情不知怎樣?我只是有點不忍。



9/01/2008

燦爛假期結束

從月球回來。找了一堆星座運程來看。女巫店每周星座運程,真的紀錄月球之旅以來的飄浮歷史。

8.07-8.13

双鱼座东方不亮西方亮的一周。柳暗花明,种树得花。未来一个星期应该学会的首先是不要自我折磨,不要患得患失,只要战胜自己,双鱼座一直到年末的运势都是相 当良好的,原本期许的机会虽然没有结果,却意外得到其他计划外的人生机会,要积极把握。财务良好,本周有较大幅度进帐。健康运欠佳,食欲不振,心情起伏很大。

爱情是信任自己的选择。

8.14-8.20

双鱼座终于有志得意满的一周了!风风雨雨,波澜不惊。积累许久的祸福交替,即将在这段时间摆脱层层包袱,彻底结束阶段性任务,重获新契机,因祸得福。大势虽馄饨未明,但依赖长久经营的人脉与专业能力,事业颇有起色,需减少在忧虑上的时间投资,宜在自身专业领域多加钻研,将有代表作在此时出现,并获得意料之外的肯定。身体状况须注意平时保养,定期咨询专家意见。

爱情是同情心不能覆盖一切。

8.21-8.27

双鱼座生活心情烦乱的一周。全神贯注,体力透支。要么是新选择的开始,要么是休假后的疲于奔命,总之是身先士卒的一周,四面八方的压力让你没有喘息的机会。心绪起伏,难免出现错误判断。健康要多加小心,财运平平,平稳积累。

爱情是似有似无,不辨真伪。

8.27-9.04

双鱼想的太多的一周。情绪转低、防范小人。所处形式非常微妙,丝毫不能在事业与生活上掉以轻心的这段时间,虽然可能出现地雷,但也丝毫不会影响前进的大势。其实重点就是双鱼座自己不要有“被迫害妄想症”,不要觉得大家都不爱你,其实一切都没发生改变,慢慢都会好,加油。

爱情是期待未来的可能性。

本週是運勢低落的頭三名,被評為「
遗失与不被拥抱感强」。

他媽的誰要擁抱了?

***


關於重力與安全
關於信仰與道路
無關欲望
無關我指尖不能觸及的歷史
不研究二十年內無所用的手藝
不迷於似是而非的語段
不跌入無望的愛戀
禁酒
購物
吃蛋糕
接聽所有電話
當睏倦時,口中泊泊流出
行政及交際的語言。


如是種種,我從月球回來。



8/31/2008

經歷與深淵 ——《龍騎士4》

電腦遊戲世界裡女孩畢竟弱勢。男孩成群口沫橫飛地講戰棋和經營遊戲時,幾時輪到女孩插咀?我就沉靜微笑,待男孩聊備一格來問我「邊隻係你飛佛」時,冷靜回答:「我喜歡《龍騎士4》。」此言一出六軍辟易,男孩變色。

《龍騎士4》人物設定華麗,系統則是角色扮演+戰棋(slg),戰鬥無道具、無裝備、不能儲存,簡陋到極致反而成了趣味。但以上特色也許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隻經典的H game:即有「十八禁」的成人情節,性情節多以男性角度出發的電腦遊戲。萬千中學男生在房裡為它偷偷摸摸、隨時準備著一旦家人闖入就立刻把熒幕關掉。

《龍騎士4》(下稱龍4)由日本H game龍頭大哥ELF發佈於1994年,前三作湮沒無聞,惟龍4成為了不朽傳說,今年ELF還推出了復刻版;ELF已近乎全面衰敗,全新的戰鬥系統和3D界面其實無足觀,DOS時代原圖反而令人懷念——最最重要的是,龍4是一烙印般的經歷,無法抹去。有時遇到幸福天真的龍4玩家,他們身上還沒有那道傷痕,並以為自己接近爆機之終點。我為他們嘆息,決定的時刻終於會來,於是心理系的師兄凌晨三點留口訊:「龍騎士那邊,真的要這樣嗎?」也有紐西蘭打來的絕望長途,問「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在十多年後談論龍4,仍要故作神秘?齊澤克說他讀偵探小說的方法,是先讀頭十頁,再讀最後十頁,然後才決定看不看中間的過程——在時空嚴重壓縮的今天,「經歷」的代價是如此之高;而知道結局但仍然決定非要經歷中間的過程不可,你就會對你的經歷死心踏地。然而若說破,某些人將永遠無法體驗我所體驗過的深淵。這不是為他人著想,僅僅是因為,獨自在深淵裡是難以忍耐的事。

(以下即為未在報章上刊出的部分,涉及遊戲的關鍵轉折。如果你未玩過龍4,而又已經開始對龍4心動,我想還是不要看以下的土色文字,轉向去BT一個dos版來玩吧。)

龍騎士的關鍵就在於,去除了任何驚喜,都依然令人刻骨銘心的經歷。遊戲一開始,玩家跟隨的是十四歲的主角卡凱爾的視覺;隊伍中有一神秘男子名埃特,不以真面目示人,但頗見男性沙文主義風格(以性征服所有女隊員,姿態粗魯急色而高高在上),並一路都與卡凱爾的心上人不清不楚,從卡凱爾的角度看來,是個非常討厭複雜麻煩的人。一路過關斬將,來到最後面對魔王路西佛,卻一下子被全滅,主角獨自一人被鎖在牢裡十年,身體長大。得到身兼情人隊友和叛徒的瑪爾蕾妮幫助,穿梭時空回到十年前,他就是埃特,來幫助過去的自己,接下來的故事情節接近一樣,。問題是,當回到十年前,所有角色都要從等級一從頭來過!我們本來是準備爆機的完美軍隊啊!這樣失諸交臂而被剝奪一切!這就是讓玩家抱頭狂叫的關鍵了。當時我瘋狂地重新載入進度,面對現實時手腳冰冷脊椎發熱,腦中嗡嗡作響。其劫後餘生的感覺,大概就是陳慧嫻〈明日有明天〉裡所說「從最高峰跌落/仍然剩下脈博/而時間總嘲笑這種幻覺」。

由等級一從頭來過的鬱悶,令玩家極易與主角(埃特)認同,是當時遊戲中唯一可以與玩家視角重合的人(可說是接近一無所有),請想像玩家當時處於幾乎要把全屋東西都砸掉的憤怒中,那當然對於埃特的滄桑、粗暴、沮喪和主動出來承擔壞人角色的行為(蝙蝠俠黑夜之神?),多了一份同氣連枝感。何況當故事從埃特角度去看,就看到他與眾女之間在性慾以外的情義,並且,連CG都靚D。這樣含辛茹苦口不能言的角色,與玩家一路走來,到最後爆機時,埃特竟然要馬上消失。那種委屈感令人感同身受,彷彿自己也要消失一般。當埃特的身影在畫面上搖曳(那種DOS game式的搖曳),玩家面前的竟然是一個兩難選項:向瑪爾蕾妮說「我愛你」,或者什麼都不說就此消失——當時就像徐克《梁祝》裡山伯病危被迫要寫絕情信給英台,種種昔日湧上心頭,幾乎口吐鮮血。我是來玩h game的,怎麼認真到這個地步?



龍4是一個時空摺曲的遊戲,而帶著傷痕走到遊戲盡頭,玩家真正獲得了同一個故事的接近全知的雙重視角——過兩次的人生,你就可以全知,但最後會一無所有灰飛煙滅(註)。我伏案痛哭,知曉真相必須消失不為人知,全知視角下場就是毀滅,而唯對毀滅者一無所知,生存方才可能行進(卡凱爾繼續不知就裡地幸福活下去)。我覺得這種體悟,比之「我們為何要玩h game」之類的思考,似乎更令人難以忘記——何必汲汲於分辨h game裡動人的是愛還是慾,凡人都不能做到純愛或者純慾吧,都不過在兩極間擺盪,而混淆不清的糾葛體驗之於凡人心靈肉體更是銘心刻骨,或者說貨真價實。是王二還是陳清揚說的?「人活在世界上, 快樂和痛苦本就分不清。所以我只求它貨真價實。」

1994年,我唸中四。現在向人敘述整個故事,還會眼熱。這就是經歷的深淵。

此乃最後的菜鳥幸福回憶,感謝各位。把遊戲講到這樣誇張,其實也算是熱血game民的鏡像反面——不過都因最後都不能忍受孤獨。


註:因為翻看李維史陀《憂鬱的熱帶》,於是找到一段曾經抄在記事簿扉頁的文字:

「因此我便陷在一個圓圈裡面,無法逃脫:不同的人類社會之間交往愈困難,就愈能減少因為互相接觸所帶來的互相污染,但也同時使不同社會的人減少互相了解欣賞對方優點的機會,也就無法知道多樣化的意義。簡而言之,我只有兩種選擇:我可以像古代的旅行者那樣,有機會親見種種的奇觀異象,可是卻看不到那些現象的意義,甚至對那些現象深感厭惡加以鄙視;不然就成為現代的旅行者,到處追尋已不存在的真實的種種遺痕。不論是從上面哪一種觀點來考察,我都只能是失敗者,而且敗得很慘,比表面上看起來還慘。我在抱怨永遠只能看到過去的真象的一些影子時,我可可能對目前正在成形的真實無感無覺,因為我還沒有達到可能看見目前的真象發展的地步。幾百年後,就在目前這個地點,會有另外一個旅行者,其絕望的程度與我不相上下,會對那些我應該可以看見但卻沒有能看見的現象的消失,而深深哀悼。我受一種雙重的病態所困擾:我所看得到的一切都令我大起反感,同時我又一直不停地責怪自己沒有看到那麼多我應該看得見的現象。」

——《憂鬱的熱帶》,頁38-39。其實下面的一段寫得還要更好。

8/30/2008

及時語結篇

(經濟日報的小欄,牙籤式只攝兩月,本日結束。有時也想貼一些上來,無奈最近太忙了。這個欄寫來有點綁手綁腳,有些趣事,還是日後再說吧。)

發篇之時,曾戲說要為時事噴灑一點口水,未成雲雨也望是一點俠義滋潤。女人仔說話也算話,無論當是戲耍或責任,都是向自己交代。不過日前在youtube看到,九龍西選舉論壇片段 ,黃毓民與民建聯的新人隊伍也打口水架:就片段看來,是候選人互問時,民建聯向民主黨的林浩揚發問有關涂謹申上屆的財務問題,但既不讓涂謹申答,林浩揚也無機會開口。之後毓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用自己的發問時間來痛罵民建聯,明擺著不守規矩,裡面無疑有驚心動魄的民粹式粗暴,但又確實痛快淋漓一時無兩,難怪網上熱傳。這是否真的路見不平並不重要,但那種表演性難以企及,一比之下,就覺得自己是文縐縐小丫頭,劏雞也手震。

少不更事時,常與人筆戰。那時梁文道和湯禎兆都勉勵我說(後來才知他們兩人少年時曾筆戰過),筆戰時難得的,現在香港太少筆戰,大家都儘量避免與反對者相遇;又或者,用「我地已經聽到巿民聲音」、「香港是個多元社會,有很多不同意見」搪塞過去。筆戰沒有了,口水仗也不如大陸人打得精彩,我們口齒遲鈍,香港愈來愈悶。

粗中自然可以有細,像黃秋生曾唱過徐志摩的〈偶然〉,沙啞低沉、煙酒過多的嗓音,有雜音迷幻味電子音樂,果然意象如朦鬆滄桑的「黑夜的海上」。徐志摩詩常被人過度浪漫化,大家只記得「交會時互放的光亮」,有秋生的粗獷演繹反而更顯層次複雜。

「及時語」本是暑期小品,開學在即,自當引退。及時語只是過雲雨,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8/26/2008

回覆

很長時間都不使用sms,因為堅持自己倉頡輸入的身份。別人寄給我,也不回應。後來不這樣了。但sms還是我不太適應的溝通環境。有時收到很嫻熟於sms溝通的友人短訊——像生日時王細祝我在路邊都撞到陳丹青,她前天生日了我還是想不到等價的祝福——就覺得羨慕和慚愧。

以前,不回sms的好處,就是別人不會寫太好的sms給你。那麼,就不會有太多在意的sms留在電話裡尾大不掉。但在意的是什麼呢,每個人都有其說不通的偏執,向他人說明也是徒勞。記得2006年春天,我在街上呆逛,突然決定要把手提裡留著的數個sms刪掉。那時我雙目失神地走在旺角新之城商場,把那幾個sms按出來,發現全是「快到了」、「抵壘」、「在門外」、「已在你家」,這麼統一以致我覺得非常悲愴:不過就是成功的召喚、確實的到達而已。留著已是無益的愚昧,刪掉時還竟然痛苦。雖然召喚而到達是美好的,雖然夏宇說因為離開已經無效但是到達仍然神秘,雖然文字紀錄比一切都神秘,但看在旁人眼裡大概還是太可憐了。我在那個以20歲以下少艾為目標顧客的廉宜商場裡呆立當場,體味到所謂崇高(sublime)——刪掉幾個毫無意義的sms竟然這樣難,舉手之勞而成其為錐心刺骨,那像是一種壓倒性的外力把我擊潰,常理解釋不了的失敗。而這明明是無意義的執著:每個人的人生裡,成功到達的次數都是無限的,如果不是因為曾經狠狠的失誤過,不會如此偏執於召喚而到達——召喚是黑魔法,無節制地使用便會出現反噬,把自己靈魂削弱、容貌變醜。並且,別人可以從你重視什麼,看出你缺乏什麼,因此再抽象的重視都是示人以弱。

因為相信過多資訊等於無法控制,我總是無法決定把哪些電話號碼儲存到手提裡,最熟和最常打的號碼都會背下來,但如果所有記不住的號碼都儲下來,又怎麼記得住自己儲存了什麼?於是我的電話簿常常等於廢物。皇后清場那天,收到很多非常溫暖關懷甚至激動的短訊,但我竟然泰半記不起來自誰的電話號碼,好幾天後才慢慢弄清。弄清後,電話也丟了。2007年夏天,不知與皇后碼頭有沒有關係,我在三個月內丟了四部電話。回想起來,如何記得那些遺失的號碼、如何捨得那些sms?但這樣也好,便不用自己選擇刪除、清空信箱——無比細緻織就的句子要求調笑淒酸甚至虛擬的擁抱和吻,如何篩選抖落?只好交給隨機的命運,以丟失的方式替你刪除。否則生命便再無空隙。

我離題。我寫這個post的原意是,感謝下午傳sms給我的讀者(其實是朋友,不過為了尊重內容,姑且稱讀者),請不要為那本小書太過激動,因為它不值得,我也不值得。它原應是本日常消閒的小書,我則是爛做的花瓶玩物,只合虛擲浪費,博君一粲。



***

附錄:

 〈將冰冷/喧鬧/痛楚分開的〉 夏宇
  

  玻璃上蒙著霧氣。傾向於殊途的
  車廂裏的人一遍遍地想像著他們
  
  在眾人前長久地擁吻著的他們
  她要的更多或是他或是
  有一天他們誰先不想要但此刻
  幸好他們相愛。眾人想
  幸好乖乖地他們有了彼此
  那因此空出來的
  匿名的出發地
  眾人用食指確切地指點過的
  使得
  每一張地鐵圖上啟示該站站名的黑點
  總被這樣磨損——是,我在這裏
  我們在這裏,你在這裏——點
  終於消失不見。我們因此更輕易
  知道我們在那裏——整張地圖
  唯一消失的點上
  眾人上車
  否則 眾人想
  他們——還在吻著的那對——他們
  怎麼樣向這樣的陰天索取
  這樣和解又怎麼樣向
  這樣疾速駛過的車廂索取
  不確定的顏色與韻律
  怎麼樣向所有人宣佈
  因為他們相愛
  而要求所有剩餘的鎳幣
  
  也有了理由
  因此
  向高空走索人借走他的軟鞋和緊身衣
  除了那條繩索
  因為愛人們較傾向於弧線
  或是抛物線
  為了那種拋擲的降落以及
  突然的到達
  因為離開已經無效但是到達仍然神秘。

(到後來我們都會原諒那些旁若無人的情侶,出於某種不忍深究。夏宇好寫神秘學,反過來又深知相愛原非隱蔽的事,而是一種表演的勇氣,挾帶某種消失前的因悲愴而腎上腺素飆升的狀態。)

8/25/2008

任是失敗也動人

(其實我想取的題目是「惟是失敗才動人」。昨日看了京奧的娘爆閉幕式,加倍感動於去年雅典奧運閉幕式開場時那個憂傷動人的失敗精華片段。)

任是失敗也動人
奧運.經濟.歷史

每年奧運都有金牌榜,向來都是心心所繫;只是今年的競鬥特別激烈。大家心中雪亮,所謂「辦好京奧」,其最重要的意思,其實是通過體育來展示中國作為一個超級(體育)強國,換言之,其實是中國對西方的一次國力演示。

沒拿金牌就是失敗?

中國今次的金牌豐收,其實仰賴於由前蘇聯及東歐等共產主義國家所遺留下的、所謂「舉國體制」,「指國家綜合實力還比較弱的情況下,為了短時間內形成突破,從而採取集中全國人力、物力、財力進行攻堅的一種組織制度」。簡言之,「舉國體制」是調動全社會資力、物力操練少數菁英運動員,盡最大力量在國際大型競賽中奪取最多的獎牌獎杯,不無揠苗助長,但由政府強勢推行,收穫自然甚豐。

中國在京奧的金牌數字,已經超越上屆金牌榜首位美國的紀錄;同時,運動員一旦獲銀或銅牌,就哭得好不傷心,就可見一種唯金牌是尚的舉國壓力,已經形成並壓在運動員頭上,絕難翻身。中央電視台的記者這樣訪問獲男子五十米手槍銅牌的譚忠亮:「你奮鬥了二十多年,參加了四届奥運會,而只獲得了一枚銅牌,你覺得你有愧祖國嗎?」迫得譚忠亮說「我對不起祖國23年來的培養」。內地網友炮轟央視記者問題刻薄,駁曰:「23年的努力,23年的坚持,本身就是一个人,一个运动员,一个射击运动员的责任心的最好的体现」。

我想說的是:一、京奧把所有個人成敗都與國家綑綁在一起、不顧一切地追求榮耀的情況,可能已經走入極端;二、一個只容得下成功一面的故事是極之可怕的。記得去年雅典運動閉幕禮播出一個紀錄了那些失敗的運動員之傷心面容的錄像,那種憂傷的美麗令人動容下淚,奧運/體育/人之付出,各種厚度完完整整地呈現出來。在任何故事裡,失敗都必然是與成功交織的雙生植物,有了彼此才能完整。

失敗與經濟

京奧從來不是純粹的體育事件,想知道「失敗」一詞今日的真正涵義,也絕不能只看體育範疇。國人並不真的完全只盲目「拜金」,尤其國內網民,一旦顯出庶民正義俠氣來,真羞殺香港傳媒。舉個例子:香港幾乎完全沒有人留意過伊拉克參賽隊伍,然而內地網民和傳媒都有報導這支只有六人、在開幕前八天才獲准參賽的隊伍,其友善程度且完全超越想像。比如伊拉克皮艇隊的參賽者,雖然包尾,在場觀眾報以不尋常的熱烈掌聲。另一位伊拉克短跑女選手漢娜.候賽因的故事更震撼了大眾的心靈。(註)而國內對伊拉克的友善早有前因,月前於成都舉行的亞洲盃足球賽,成都人民就主動地擔任伊拉克的主場:全場翻滾著伊拉克國旗,熱烈歡呼打氣叫好,伊拉克球員感激涕零,賽後做了一面寫著「謝謝成都 IRAQ」的旗幟繞場誌謝。

大家不禁要問:為什麼是伊拉克?除了反美帝同仇敵愾之外,國人對伊拉克的同情更在於「窮」:運動員參賽時只有自己的舊t恤,自己縫上國旗;皮艇隊的皮艇是中國贊助而來;達娜.侯賽因穿二手跑鞋參賽,平日訓練時更是赤腳跑在滾燙的運動場上;足球隊太窮無錢上街購物,躲在賓館裡,又沒錢致電回家,連喝不完的礦泉水都帶回家……我想,國人是在貧困乏累、家園動盪連基本的國際賽權利都幾被剝奪的伊拉克運動員身上,看到了昔日的自己。據美國時代雜誌報導,二○○一年前,中國國家體育總局年預算為四億二千八百萬美元,為了迎接北京奧運,年預算隨後增加到七億一千四百萬美元。據體育總局體育科學研究所所長透露,中國在國際競賽中每贏一枚金牌成本要七百萬美元。在這樣龐大的預算中,有多少山區平民、上訪者、沒練出頭來的運動員被犧牲?難得是國人並沒有只見金牌忘記失敗。我們擁抱失敗者,因為這些與我們迥異的失敗者,其實就是自己。

是的,京奧、成功/失敗的交接,竟然是在於「經濟」。有本書叫《失敗萬歲》(Born Loser),竭力要把「失敗」詮釋為美國核心精神的關鍵構成。書中研究指出,「失敗」(lose)本來意指破產時所導致的經濟損失,在野心勃勃人人淘金的十九世紀時則慢慢轉換為「生活毫無建樹所導致的機會損失」——原來它只是指經濟,後來擴大到個人價值;而在最野心勃勃的投機者世代,失敗者亦愈多,思想家梭羅甚至指他的世代(十九世紀中期),百分之九十七的人都要失敗。其後的歷史,就是「失敗」這個原指經濟的用語,轉變為整體性用語的過程,「避免失敗」甚至成為每個個體的使命。然而,作者指出,「失敗」貫穿了美國的流行文化,又存在於社會變遷的歷史,「失敗者」的形象才真正代表美國的大眾,亞瑟.米勒《推銷員之死》的主角,提著大公事包,身影傴僂,連臉也不必有——他的臉就是大眾的臉。

真正把「失敗」從陰暗裡勾出來的,是歷史。批評央視問題刻薄的網友舉出了《史記》的「不以成敗論英雄」,司馬遷之偉大,是因為他曾遭誣陷下獄、受腐刑,無人營救,一介孤憤,令他有了批判主流和統治者的獨立眼光。無獨有偶,《失敗萬歲》的作者史考特.桑迪基,也是歷史學者。如果我們有多一點歷史眼光,起碼能多看許多動人的故事。

註:短跑選手達娜·侯賽因是唯一代表伊拉克參加2008北京奧運會的女性運動員,參加100米和200米項目。從她家裏到訓練場地要經過一片教派衝突地區,經常有槍戰,她曾真正遭過槍擊。一度被通知不能參加京奧,她哭了整整4個小時,教練安慰她說她還可以參加2010年倫敦奧運,她說:「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到2012年。」

8/24/2008

月前與謝一起為一對新人尋覓結婚禮物的時候,在homeless看到這隻豬,一度嚷著要買下來,後來覺得新人會不樂,於是作罷。

後來書展,謝來了,送我禮物,回家拆開,便看到這隻豬,還夾了小籤:「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會喜歡這樣的豬吧。」我看著它,長了獠牙、分明是野豬模樣,四肢矯健幹練適合亂衝亂撞,正面拍怎麼也不好看;然而卻是有眼無珠的,身上還紋了少女式天真的四葉草,他媽的幸福的期待。

書展時覺得自己忙得太無謂,哭過好幾次,到看到這隻豬,趴在桌面又哭一場。如今來往月球,這豬留在桌面站在雜物廢紙之中,貌似滿腹心事,但面容卻已經極盡柔和了。所以是豬啊。

8/21/2008

虛無飄浮

1999年,我在唸大學,學生報接近落莊,王菲婚變,推出《只愛陌生人》大碟,我們歌迷泫然欲滴,一首一首聽進耳裡。學生報會室有皮質沙發,窗外有藍到接近人造的天空,偶然會有飛機飛過,下午我們躺著就昏昏欲睡,聽著歌發呆,任無數未來在身邊掠過,我們已經確切看到了未來的景象,只是毫不介懷。其後,幾乎每一年的暑假,夏天,我在炎熱裡昏昏欲睡,虛無,覺得自己似乎要隨光線一起淡化至無形跡而又永不消失,我都會想起這首歌,呢喃,我不在這裡,我不在那裡。我臥在時光的間隙裡,朦朧中翻身,不時覺得有摺疊的痛楚在身體裡,像花一樣開放,我被那綻放的痛楚麻醉,修改身體所有程式,徹底忘記當下的工作(唉那些找我做事的人是會到這裡來的。)。總有這樣的時候。讓我到月球去吧。


〈嗶一聲之後〉

詞:林夕 曲/編:張亞東 

留話 留話 請在長音之後嘆氣
留話 請留話 請在我說完後哭泣
我不在這裡 我不在那裡

請在嗶一聲之後留下自己的秘密
請在嗶一聲之後對話筒沾沾自喜
請在嗶一聲之後對空氣唉聲嘆氣
我不在這裡 我人在那裡 我想到哪裡

請在嗶一聲之後留下有趣的話題
請在嗶一聲之後分擔感情的問題
請在嗶一聲之後某某名字別提 (你要找的人不在 不想給任何人尋覓)
你現在要找的人正在娛樂著自己(抱歉你要找的人不在想說什麼都來不及)
你現在要找的人不需要姊妹兄弟(你要找我已經沒關係 已經來不及)
你現在要找的人自己同樣在尋覓(誰要陪我 我在玩尋人遊戲)



看清一點,不在這裡/不在那裡,豈非正是人來人往的變體。這歌在香港沒有太多人知道,但原來在國內頗紅,視頻可見此。讓我到月球去吧。只有到了月球,我才可以不在月球啊。

無味迷幻

(前按:誤妹為弟,人已丟盡,覆水難收,感謝指正。我自去撞牆。)

也許是學習文學時被教導過,愈平淡的敘述愈要看出味道,我常常翻來覆去地看那些清淺淡漠、幾乎沒有縐摺的話語文字,平靜地,著了魔也不知道,像某種下意識的機械動作,或者日間雙目焦點模糊的出神狀態。

一定有人跟我這樣說:要看向田邦子,應該看她更著名的《女兒的道歉信》,或者至少看短篇小說集《隔壁女子》。可我總有種偏執的直覺,認為要認識一個人,應該細看其最平淡日常的部分(殘酷點說,今日一個好作者的私人博客若不好看,對我而言也要貶值)。而對於向田邦子,我還是傾向把她當成人——一個日本女子——來認識。《向田邦子的情書》(下稱《情書》)內收錄了邦子和N先生的通信、N先生的日記及邦子妹妹追思姊姊的散文紀錄。書擺在桌邊已經好一段時間了,我接近無理地輾轉流連在一開始的通信和日記裡,甚至不願意翻到後面邦子去世後她妹妹的記載。


向田邦子被稱為日本國民偶像,撰寫多個受歡迎的電視劇本,是日本直木獎得主。1981年,邦子在往台灣途中因墜機意外身亡後,她的妹妹在整理遺物時發現了一個牛皮紙袋。在邦子逝世近二十年後,她妹妹將牛皮紙袋開啟,發表袋中的信件,披露邦子與有婦之夫N先生的關係。男方早逝,似乎是因健康問題自殺。 「偏食、好色、家中耍老大、小心眼、害羞鬼、愛撒嬌、喜新厭舊、好面子、說謊大王、使性子、懶惰蟲、愛老婆、壞脾氣、過度自信、健忘症、討厭看醫生、不喜歡洗澡、妄自尊大、任性、粗心糊塗……


說也說不完,就到此為止。你其實是男人中的男人。

我就是看上你這一點。 」

以上摘自〈馬米歐伯爵大人〉(馬米歐是邦子的貓),想來令很多男性陶醉不已吧。嗯,只有第一段我自忖能說得出口。女子如我還是認為,真實,或者情書,都是其淡如水:《情書》敘述日程和工作表,簡潔細緻的每日食物及購物單子,夾雜幾句對電視節目的點評,還有反覆出現、平空而來的「請保重」、「請千萬注意身體」。傳統的細緻(無論男女),波紋不驚,清淡的日本文風。向田邦子好寫日常起居、家常食物,遺物中有一個專門整理美食資訊的抽屜。蛋、生魚片、蓮藕、香腸、鰈魚、柑橘、奇異果、奶油濃湯,我想起日本食物的份量,總是那麼少,瑣碎的紀錄同時是樸素、點滴在心頭。名詞懸在空氣裡的若有若無,指向虛空的魅力,一如對瑣碎生活自身的凝視,那麼虛無,又如此平靜,到幾乎成為一種充實的幻覺,始終若在半空飄飛。沒有味道的迷幻藥。四點後,邦子來。十點,邦子回家。下午邦子來了。晚上邦子回家。

都是飲食,日記和通信裡平靜自持的生活檢索,對照妹妹在接到邦子空難消息後的食不知味,令人慘然。

奧運開幕那天,我去買了一部新的電視機,把家裡那部殘破的絕版古董換掉。把機器搬上唐八樓,大汗淋漓,而無辛酸之感。這並不是趨趕京奧大潮,只是一個獨居女子的日常運作而已。是到後來我才想起,昭和才女向田邦子三十五歲那年被父親「趕出家門」,搬走那天恰好也是奧運開幕,她四處奔波於找房子,在巷子裡眺望開幕典禮。

傷心

1. 文明單位:武俠小說


2. 文明單位:奧運點睇
嘉賓:葉輝

和葉輝叔叔談奧運,那麼興高采烈,轉頭俄羅斯意大利雙雙無緣女排四強,京奧提早結束。十五年青春夢碎,唯一的安慰只是,這樣失敗也還好,沒有太接近,不致於是銘心刻骨的心碎。然而,永遠不會再重來。時間的關口就在手裡這樣流去,我明明白白的看見,那是生命——更令人難以承受的是,那分明不是你一個人的生命,然而每個人都還是那麼孤單。

8/19/2008

一意孤行

補完軒轅劍第二篇及《發明工坊》。下週應該是最後一篇。寫法不是巿面上其它game評的路子,有時甚至不是玩家角度和經驗分享,每次花最多時間想的是「怎麼認識這個問題」,寫的時候比較累,但即使是有人不喜歡,我還是一意孤行要這樣寫的。


歷史.記憶.孤獨——百轉千迴軒轅劍

作為華語遊戲經典的軒轅劍系列,是怎麼走到讓資深軒迷哀求大宇不要再出軒轅劍之境地?是沒有好好的穩住陣腳面對3D和網絡遊戲時代吧。軒四開始,出品包裝簡化、向網絡遊戲看齊,習慣以往厚厚一本詳列各種武器符咒文化脈絡的遊戲手冊之玩家,不免意興闌珊。現時加入隊伍的角色增多、玩家可自由編排出場陣容,這種彈性的代價就是劇情與個別角色之間的關係淡化,有網站評曰「原本很鮮明的配角,加入隊伍之後好像就死了」。軒五「一劍凌雲山海情」及其外傳「漢之雲」,劇情多次被評為單薄。像張愛玲自嘲某些不完美的少作:「這樣就沒有了?」

軒轅劍的品牌在於中國性、創新遊戲系統、大量道具、背景考據,也尤其在於其發人深省的故事劇情。所謂「劇情為RPG之魂,系統為RPG之魄」,95年「楓之舞」以墨家弟子為主角(多麼當代知識份子的選擇!),同時引入墨家機關奇術,奠定軒轅劍劇情與系統雙頭並進的傳統(因此也一直有「外傳勝於正傳」之說)。而遊戲的背景設定一直氣勢恢宏極具野心:像軒三「雲和山的彼端」橫跨歐亞大陸,涉及法蘭西、阿拉伯、唐三個古代文明,在1999至2000年時是超越想像的縱橫開闊。三代外傳「天之痕」分兩個結局支線,靖仇、小雪、玉兒三個互相關愛勇於犧牲的主角註定生離死別,一個結局是到頭來靖仇還要失去有關的全部記憶;小雪不忍,耗費靈力恢復靖仇記憶和玉兒生命,自己則打回原形六百年,再度為人時,靖仇玉兒已逝。洞見清晰:時空穿梭的故事裡,「記憶」乃是無上之珍。

遊戲裡分人魔神三界,也多選種族混雜的朝代如戰國、隋唐、五代十國等,每個人的身份有兩重(正邪/輪迴/後裔),華夷、人魔身份之間的矛盾碰撞,堪稱深刻。軒轅劍的主角總是戰亂時代的旁觀者,一點犬儒的智慧或平民的情感:軒轅劍的主題思想是,個人身處不同利益集團而追求不同夢想,以至爭戰,這其中並沒有必然的誰對誰錯。譬如四代外傳「蒼之濤」,遊戲已無足觀、3D煩得要死,但劇情時間結構極其複雜:兩名主角都是從東晉淝水之戰回到春秋戰國時期的,其中桓遠之是因為不滿於淝水之戰後胡人統治中原,於是想回到過去修改掌管天地間所有生克的法器太一之輪,讓晉勝秦。外族女子慕容詩則是前秦人,難堪淝水戰前秦敗後的生活之苦(可說是桓遠之修改了歷史才有她),也欲修改歷史。二人基於誓不兩立的國族仇恨,陰差陽錯卻又成了隊友,而無論他們之中誰成功修改歷史,他們自己都會消失,因為他們所屬於的那個時代已經被他們自己修改、取消了,他們就沒有了來處。蒼之濤的重要角色都面對這樣自我取消的悲劇。

犬儒的智慧當然是:問題在於有人竟想修改天地生克之理,應該讓歷史回到原點,只要封印太一之輪,本來的歷史將會是一個六族和平共處的黃金盛世。但飽讀詩書的桓遠之無法放下漢族利益、還是要去動太一之輪,結果是殺死戰友車芸、重傷慕容詩,讓一路走來的重要角色全部白死,苻堅沒有得到歷史的公平對待,東晉偏安北方分裂,桓遠之獨自被封印在太乙殿孤獨一千年。

反漢族中心主義、讀書人自以為是而反失持守、反省歷史有其利益立場,到最後,人最大的懲罰是孤獨。 有時我會非常非常羨慕,台灣的孩子能夠在玩遊戲時接受這麼重要的教育。

***

政治.激進.少女 ——《發明工坊》系列


《發明工坊》(下稱《發》)由日本工畫堂出品,2003年至今共出二代,是個年輕且較小眾的遊戲。翻查網上九成game評,我幾乎肯定華語世界未曾肯定《發》的偉大。好吧,讓我斬釘截鐵地說一次:這是我見過最具教育意義的遊戲之一,如果不是最有意義的遊戲。它值得世上百份之七十的人去研究。

激進而可愛

《發》是所謂「百合」遊戲,即女性與女性之間的情誼曖昧深厚,但又非常純潔重視精神層面,遊戲裡有一幕是女主角娜諾卡在慶典醉後無意吻了好朋友芙莉,爛醉的旁觀者吆喝著「女孩和女孩接吻喲!」「有愛不就ok了?」遊戲訊息是positive到這個程度:當主角被困於密室,她不肯讓攻擊力強的機械狗破門,而堅持製造開門工具——因為「發明」的奧義是製造而不是破壞。但比這更為有趣的是,這個主角幾乎全是女性(以少女為多)的遊戲,如何模塑性別身份認同。
娜諾卡是一位工坊士,天才少女,一旦開始發明工作就充滿幹勁通宵達旦喝超量咖啡,不顧危險(工坊數次幾乎炸掉),睡眠長期不足,醉後解開相對論的核心方程式。一代的另一位核心角色蕾妮芮,收容孤兒照顧病殘,天使般的神職人員,但同時非常毒舌,並有酗酒後在街上游蕩的習慣。芙莉是成熟的漁港商會會長,潑辣親切;奈奈是暗戀娜諾卡的豪門世家千金貴女;加上一隻扮演父親角色、專門提醒娜諾卡睡覺並替她打走壞人的機械狗(外型唯一具男性特徵的是機器人天剎,但沒有語言功能。)。挑撥性別定型,這樣巧妙而激進得恰到好處的人物設定,故事不可能沉悶。

少女化的政治經濟

這是個少女遊戲,但故事絕不小眉小眼。遊戲是通過研究發明新物品,再將物品轉賣給城巿中有需要的商店,令商店的等級提升來復興城巿。所謂「發明」,同時包含科技與煉金術的元素。當城巿發展得好:跨國資金會來染指;地區經濟會因開發遭到打擊;利用價值會引致國家突然的控制;遠古飛龍對文明的反撲……寫劇本的竹內直幸竟然在少女遊戲裡處理政治、經濟與文化的宏觀問題。這種種複雜對立,最後由「發明」來解決,於焉「發明」便與藝術的神奇相通。我為竹內的思考架構感動得不行。

《發》二代,真恐怖,竹內直幸在今次想處理的課題是民主制度的腐敗、政治冷感和高貴獨裁君主這三個不解死結。對白更加長而複雜,我忍不住出聲哀鳴「如何save對白」?我想像著竹內,如向外太空發射訊號一樣,向御宅族們講解他們厭恨的政治。而玩家只想他「多寫些溫馨的故事」。

8/17/2008

謝安琪訪問全文

星期日明報幾乎刊出了全文,真是感激。謝安琪當然有型,但她不是有型咁簡單;其實她答問題時並非立場和態度先行地大鑼大鼓,只是她慢慢說自己的考慮和分析,都有理由,而且站在矛盾尖銳的交叉地帶,於是不會被擊倒。單看「討論」、「分析」這些字眼的使用之頻密,就顯示她所屬於的話語群。關於皇后、囍帖街及減肥,那些話,真是她慢慢說出來的,我連引導都來不及。甚至,我是一路訪問,一路想,呢個係咪陳景輝黎架(都是雙魚座)。

(另外,原來江記和謝安琪是小學同學!他們一相見就好開心。掛住開心,就冇幫我影相……)


分析女子謝安琪

謝安琪,2005年進入樂壇,至今共出五張大碟。出道時一度不以相貌示人,2006年因懷孕生子而暫別樂壇,2007年與張繼聰結婚,07年6月誕下兒子 張瞻。雙魚座。我說湯禎兆曾寫過一篇文章叫〈謝安琪憑態度站穩樂壇〉,她笑笑:「靠態度搵飯食,真詭異。」當歌手後每天要起碼用一小時化粧才能見人,滿懷 不願。喜歡看新聞和評論。怪癖包括:一、擦牙好大力、所有人都驚;二、一旦思考或很放鬆的時候,會用雙臂抱著自己,或用手捏著自己的喉嚨。


謝安琪面龐精緻、笑容節制,同時沒有架子,僅僅是認真而且非常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聽什麼。我們走過兩旁光溜溜的利東街,滿街空虛,而空氣裡的塵埃都是庶民歷史。她細細地聽著利東街街坊十年爭取的故事,我說得有點急。謝安琪是個願意表示態度、想法清晰、行為勇敢的人,這些大家都已知道了。但我還是想告訴大家,謝安琪如一塊尖尖的美麗礦石,冷冽、嚴肅,總是論點論點論點,聲音嬌柔論述清晰,連她長長的睫毛、上面灑的閃粉和mascara,都是嚴肅的。

為刀刀叉叉尋找理由

謝安琪是因為看到在皇后碼頭搞的城巿論壇,而致電給黃偉文,說要做一首關於保育的歌,後來Wyman就寫了〈囍帖街〉。「小時候我也很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一些公公婆婆會拒絕搬離自己的房子,甚至拿出家裡的刀刀叉叉來『保衛家園』。直到我中學時看到一個關於九龍城寨的新聞特輯,看到那些住在城寨裡逾半世紀,並不稀罕外面世界,家人全死去或離開後仍留下的人,我就明白,把某些人的『地方』遷拆,等於摧毀他們的人生。我每次搬屋都會發現流失了很多東西,而那些人更是整個人生被連根拔起。我就開始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她真的明白,並且分辨。「高中時我參觀過土發公司,他們把自己的理念present得很好,聲稱以巿價購買舊區,又以巿價分拆轉售;但他們不會考慮保留地區原有的特色、或重建成類近以前的面貌,只全盤改建成金融或商業等賺錢項目。若這是照顧居民生活,修整樓宇結構,完善舊區令大家生活得更好,我是接受的。但我發現其實不是這樣。根本是在『賺錢』的大前提下,許多人的人生迫著要被改變。再後來我也在新聞裡看到許多舊區街坊走出來說,他們不要錢,只想留在這裡,但卻根本沒有這個選擇。」

香港人總是難以相信有人會不要錢,但謝安琪說,「我相信喎。我甚至不必親眼見過這些人。我相信最要緊的不是錢;人是應該這樣的,應該有尊嚴,應該為值得支持和尊敬的東西付出。有人不需很多錢都可生活得很好,我也是這樣。若人只談膁錢,就是空虛的行屍走肉。自己都會不開心的。」

我表示,許多保育人士會不太認同〈囍帖街〉那種以愛情邏輯來勸大家放下對公共事務、社區保育的執著,謝安琪斬截地答:「〈囍帖街〉裡沒有寫出來的是,傷感和憤怒。表面上它是個愛情故事,其實是傷感香港的改變,一條街、人和事,要被改變竟毫無商量餘地。你剛剛說,利東街街坊甘太說過,人的尊嚴來自背負自己的命運,我很shock。來之前我已經想過各種清拆原因,比如政府常說的,太遲提出、諮詢時無人反對、居民意見不統一等等,但原來真實的故事不是這樣。是人們一直努力,但被政府拒絕。」她沉默下來,凝望窗外街道。

站在弱勢這邊,背向投機

「我最懷念有人情味的香港,講到尾,珍貴的歷史和人的回憶是無價的,任何地方要建商業大廈都可以,都是一模一樣的。但要再找一個皇后碼頭就很難很難。我愈來愈不明白這個城巿的邏輯,它怎麼決定哪些值得保留哪些不?老實說,我也認為,若把碼頭拆了,搬到別處或重建一個,都已經不再是原本那個碼頭了。皇后碼頭這麼小,為何都容它不下。我真的不想這些事再發生了。」我掩飾自己的驚訝,竟然是她主動提起被清拆一年的皇后碼頭,而且全是民間觀點。

謝安琪是從社會脈絡述說她對香港的感情:「香港有一半以上人口是住公屋的,生活璀璨奢華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吧。我的父母非來自富裕家庭,只是恰好趕上香港發展得最快的時期而得有小康生活,他們見證了香港經濟的轉型:小型農業、大型工業,然後攢了錢開始搞生意。他們懂得感恩,重視艱難,也尊重人的根源。」我問她可曾留意到香港的經濟神話中有被遺落的人,她利落地數說:「在八十年代,連娛樂工業都重視中下階層的人,電視電影的主角都以藍領居多。現在主角則變成了最有錢的人。如今白領是多了,但在工業發展的尾聲,有人因無法轉型而掉隊,這裡面有許多錯落。」她說她從賣旗和籌款箱去發現被遮蔽的弱勢社群——令人感動的是,她隨口數出了十幾個有擺放籌款箱的地點,證明她一直把一切看進那睫毛長長的大眼睛裡。

「現在整個城巿都把希望放在金融投機,盼望把握到一個機會便可以擁有一切(包括結婚),我還是懷念那個強調共同努力、一齊暢旺的溫馨香港。我不喜歡投機的香港。」

謝安琪有一次刻骨銘心的經驗。有一天幼稚園開學,隆重其事地燙了新校服,媽媽帶她到茶餐廳吃早餐,全店滿座,只有一張桌子沒人搭枱,因為坐了一位婆婆和她的蒙古症兒子。謝媽媽便帶她過去坐。那位兒子一直很暴躁坐不住,一手就把謝安琪的通粉潑了她一身,她燙得渾身發紅,婆婆驚慌地哀求謝媽媽不要報警。而謝媽媽,則一直好言安慰婆婆:小孩燙一下沒事的、校服濕了可以再換……「媽媽的說法是,坐過去有乜問題啫,他也只是一個小朋友罷;潑了東西有乜問題啫,正常侍應都會打翻東西的。何必小題大造。」謝安琪說她媽媽super勁。謝媽媽做過兒童院家長照顧孤兒,小時候謝安琪曾問過「為何會有孤兒?」謝媽媽會從好的方面去理解那些拋棄孩子的媽媽,告訴她有時真的會養不起一個孩子。謝安琪說媽媽讀書不多,但會用盡方法去幫人。是心存平等,便可做到最正確的事。

身體作為行動

謝安琪說自己頑固,我便問她是否曾被人迫她改變。我以為她會說一些比較感性和個人的經驗。她的回答卻是:「我們身邊存在許多不知不覺但非常巨大的力量,最明顯的是廣告,然後是媒體,隱性一點的是教育,這些都不斷在教你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我比較敏感,會從許多角度去分析,並反問不同角度會有什麼不同看法。」她竟然談到了意識型態。

比如減肥。她說在她年少的歲月,減肥並未成為風潮;至九十年代末中學尾聲,女孩開始瘋狂地擔心自己過重,大學時已全街都是專業瘦身公司。她輕笑著說,自己自小粗壯並感覺良好,甚至到身邊所有人都不認為自己瘦的時候,她仍然覺得很舒服。「我自小都活得很舒服,生活健康飲食正常,為什麼要改變自己?」

真正的壓力是懷孕生子之後,傳媒嘲笑她是因有家庭壓力所以暴肥都要出來做野,她不想家人誤會自己是她的負累,所以考慮減肥。「但一個女人生育之後會肥是好正常的,用十個月來增加的體重當然要用十個月去減,我不會考慮fast killer。當然我的減肥是涉及『商機』的(贊助商之類)。但我覺得現在的瘦身風潮太盲目,很瘦的女孩都怕自己胖,我不想成為推動這種事情的一份子。於是我靠自己減。而且我故意穿一些會顯得肥的衫上電視,被譏為脹爆春麗;但問題是,為什麼女人一定要穿一些令自己顯得瘦的衣服?為什麼要特地掩飾自己來取悅他人?但種種問題,你無法一次過解釋。那我說,好啦我就take懷孕呢個chance去講。那次是我真的第一次用自己的身體去做一個行動,對抗外界的看法。我覺得對得住自己。」謝安琪反過來慶幸那次傳媒的襲擊,讓她有機會講清楚她的想法。是的,維基百科上謝安琪的條目,都留著她的論點和理由,而不是gossip資料。

為了職責做歌手

我問謝安琪是否覺得歌手存在某些職責,她說當然有,「而且我是為了這些職責才進入主流音樂工業當歌手的。我不是要做明星,不是要來奪取什麼,否則不會這麼老才入行。而且,我並不定位自己是小眾歌手,因為我要做的事必須進入主流工業、接觸mass層面才能做到。如果我不是要傳遞有意義的訊息,我和周博賢可以繼續定期出單曲、讓人在網上下載,不需要進入工業。我想得很清楚。我是看中了音樂及歌手本身的影響力,想把某些值得思考的訊息傳遞給其它人,才會進入娛樂圈。一首歌可以做到很多事。當初開始出碟時,沒想過可以生存(指持續出碟),更沒想過路會愈走愈闊,信心會愈來愈大。我幸運地有一team思維相近的人去支持我做這些事,而且遇到很多很好的人,我所講的pretty much是我的感受。我很慶幸我和監製周博賢互相發現,我的公司也支持我經常對事發表意見。比如我將會帶一群學生到日本交流環保,基本上沒有傳媒報導。五日搵幾多錢呀,一般藝人根本不會做。但我的公司知道我支持環保,一定會做。」謝安琪說,她的確覺得自己成為了某種位置:由以前以為沒有這種非主流商業的位置,到發現這個空間其實OK大、有相當大的人口。發現非主流的潛流,其實也是發現自我,這於她和於他人,均成立。有比她更出名的歌手(姑隱其名)看到她可以爭取到這麼多自己想做的東西,覺得這種自主性很厲害,特意打電話跟她說「若不是你,我不會想到可以這樣做歌手、可以這樣向公司爭取」,並開始也向公司爭取嘗試做比較有意思和藝術成分的音樂。謝安琪把這些行為概括為「尊重自己作為歌手」。

杜琪峰去年接受訪問時曾說,他也曾想過要到皇后和他口中的「小朋友」一起捍衛碼頭,但想到「跟自己搵食的人很多」,唯有長嘆作罷。謝安琪抿抿唇,她也有類似的限制:「現在對於政治,遊行示威各種政改方案諮詢,我不方便用自己的名義表達意見。但我當然有意見。等有一天我不是歌手了,大家睇住囉。」我望她抿著的唇,主觀地覺得她有點咬牙切齒。

在前年北京《三峽好人》和《滿城盡帶黃金甲》的論戰裡,賈樟柯曾指出,中國第五代導演之所以無法抵抗商業大片潮,是因為他們獨立思考力和獨立判斷力有限。我想,唯有最清楚自己路向和原則的人,才能進入商業娛樂而不至蝕滅,並做到自己要做的事。我為什麼相信謝安琪真是這樣的人?或者是因為她的語言習慣。她使用知性的詞彙(例如稱她減肥一事引發的話語為「討論」),考慮的條件交代清晰,每次解釋想法時,都描述想法所產生的歷史和社會脈絡。沒有惑於商業語言,她沒有說過關鍵詞「集體回憶」,一開始就講較基進的家園保衛、記住的是勢孤力小的人民。這表示她習慣分析,而且習慣從較嚴肅的媒介汲取詞彙和論據,並且習慣對抗。謝安琪現在每天都要花長時間化粧和等埋位,她承認做藝人可以是一件完全與社會脫節的事。但幸好她喜歡看新聞節目,每天上網看報紙(尤其評論版)。現時她每天工作12-16小時,於是她只睡四小時。